2010年5月9日 星期日
【廣播】虎父無犬子…鄭小秋
虎父無犬子…鄭小秋
粟子
論及二三0年代上海影圈,「明星公司」和其主理人之一鄭正秋(1988~1935)是不可不書的核心人物。鄭氏從文明戲活躍至電影,注重戲劇教化的功能,撰寫劇本蘊含批評與改正社會的期許。他也樂於提攜後進,影星胡蝶、導演蔡楚生等都對這位「老夫子」念念不忘。受到父親鄭正秋影響,鄭小秋(1910~1990)不到十歲登台表演,未幾投入水銀燈下,成為中國影史第一位享譽盛名的童星。
鄭正秋別號「藥風」,兒子六七歲上舞台,藝名順理成章取作「藥風子」,躍上大銀幕,再改為鄭小秋,姓名一脈相承,父親厚望不言可喻。儘管鄭正秋不到五十歲即因病離世,但作為第一代電影拓荒者的長子,鄭小秋始終背負父執好友愛深責切的期許,特別在他年僅二十六歲轉任導演的路上給予機會、多番指導,確是父親留給小秋最甜蜜的負擔。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10年5月13日、20日播出〈電影筆記:1949年前明星回顧「鄭小秋」及由他執導的電影〈秋水伊人〉(上)〉、〈電影筆記:1949年前明星回顧「鄭小秋」及他執導的電影〈二百五小傳〉(下)〉專輯。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,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收聽網址: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5/13
節目摘要:嚴月嫻(上)、〈秋水伊人〉
播放歌曲:鄭小秋導演的〈三笑〉(1940)插曲「心願」(周璇演唱)
收聽網址: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5/20
節目摘要:嚴月嫻(下)、電影〈二百五小傳〉
播放歌曲:無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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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目預告:「台灣紅不讓」「電影筆記」單元將於2010年6月全新改版!節目將分為「兩代明星比一比」、「經典電影回顧」及「華人影展面面觀」三個小單元,內容將更緊湊精彩,敬請期待!
關於鄭小秋
本名鄭鴻彬,祖籍廣東潮陽,生於上海。幼時,父親鄭正秋醉心戲劇、創設新劇團,他耳濡目染,以兒童演員參加演出。十二歲,「明星」首部正劇長片〈孤兒救祖記〉(1923)開拍,孤兒一角余璞戲份很重,編劇鄭正秋選中長子,同時改藝名為鄭小秋。隨著影片大受歡迎,他的知名度陡升,參與多部風格類似的作品,包括:〈苦兒弱女〉(1924)、〈好哥哥〉(1925)、〈馮大少爺〉(1925,又名紈絝子)、〈孤盲女〉(1925)、〈新人的家庭〉(1925)、〈空谷蘭〉(1926,上下集)、〈小情人〉(1926)、〈一個小工人〉(1926)。大部由鄭正秋編劇,鄭小秋多扮演正直誠實、乖巧上進的貧苦少年,雖歷盡辛苦,終能憑著不懈努力扭轉命運。
邁入青年,鄭小秋轉走小生戲路,於〈北京楊貴妃〉(1927,又名楊小真)與阮玲玉飾演一對飽嚐磨難的戀人,同年上映的〈山東馬永貞〉(1927)、〈車遲國唐僧鬥法〉(1927,飾唐僧)、〈真假千金〉(1927)也是以正派角色現身。1928年,「明星」以〈火燒紅蓮寺〉(1928)掀起影壇前所未有的武俠熱潮,陸續拍攝十八集,鄭小秋身為系列男主角,由此擠身首席小生之林,與胡蝶、阮玲玉、夏佩珍等一線女星合作。
二0年代末至三0年代初,鄭小秋相繼為「明星」主演多部商業片,類型橫跨古裝歷史、民間傳說、武俠動作、文藝悲劇、社會寫實等,如:〈黑衣女俠〉(1928)、〈奮鬥的婚姻〉(1928)、〈大俠復仇記〉(1928)、〈白雲塔〉(1928,上下集)、〈新西遊記〉(1929)、〈懺悔〉(1929)、〈愛人的血〉(1929)、〈桃花湖〉(1930)、〈碎琴樓〉(1930)、〈銀星幸運〉(1931)、〈舊時京華〉(1931)、〈紅淚影〉(1931)、〈可愛的仇敵〉(1932)、〈自由之花〉(1932)、〈啼笑姻緣〉(1932)、〈愛與死〉(1932)、〈姊姊的悲劇〉(1933)、〈姊妹花〉(1933)、〈琵琶春怨〉(1933)、〈健美之路〉(1933)、〈二對一〉(1933)、〈殘春〉(1933)、〈春蠶〉(1933)、〈再生花〉(1934)、〈人倫〉(1934)〈女兒經〉(1934)、〈熱血忠魂〉(1935)、〈大家庭〉(1935)等,連同童星時期,參演電影超過七十部。
1935年7月,鄭正秋因心臟病發過世,其同僚故友紛紛鼓勵長子繼承父親遺志、克紹箕裘,鄭小秋於是棄演從導,先任副導演,後與人聯合執導。1937年,「明星」毀於戰爭砲火,他受聘於「國華影業」、「金星影片」等為導演,作品包括:〈碧玉簪〉(1940)、〈濟公活佛〉(1940)、〈李阿毛與東方朔〉(1940)、〈李阿毛與殭屍〉(1940)、〈亂世英雄〉(1940)、〈三笑〉(1940,周璇、白雲主演)、〈桃花湖〉(1941)、〈奈何天〉(1941)、〈花濺淚〉(1941)、〈紅淚影〉(1941)、〈夫婦之道〉(1941)、〈風流世家〉(1942)、〈金玉滿堂〉(1942)等。上海孤島時期(1937.11~1941.12)結束,各電影公司併入「中華電影聯合股份有限公司」(簡稱「華影」),鄭小秋以導演身份加盟,執導〈合家歡〉(1943,與黃漢合作)、〈逃婚〉、〈來日方長〉(1944)、〈鵬程萬里〉(1945,與黃漢合作)等。
抗戰勝利,受「大中華」、「大同」等公司邀請,遊走港滬兩地拍片,導演電影有:〈秋水伊人〉(1947)、〈熱血〉(1948)、〈姊妹劫〉(1948,與洪深合作)、〈二百五小傳〉(1949)、〈弱者,你的名字是女人〉(1948,與洪深合作)、〈歡天喜地〉(1949)、〈梨園英烈〉(1949)。中共建政,鄭小秋被分配至「上海科學教育電影製片廠」任職導演,致力拍攝科學教育影片,包括:〈水土保持〉(與方徨合作)、〈保護耕牛〉、〈寫好毛筆字〉、〈中國武術〉、〈糧倉典範〉等四十餘部。
由童星而演員、演員而導演,從黑白默片到有聲彩色,鄭小秋不僅見證中國電影從無至有的發展歷程,亦延續父親未完的電影夢。1990年,突發腦溢血病逝,享年八十歲。
孤兒救明星
鄭正秋與好友張石川組織「明星」時,曾有過一段路線之爭。前者將「教化社會」念茲在茲,認為追逐利潤之餘,更須負起移風易俗的良心使命;握有最終決策權的張石川卻不這麼想,多次歷經生意挫敗的他,明白事業的延續與否,完全視其盈餘而定,若是不幸蝕本,就算再多人叫好也沒用。「明星」初期就採取張石川「營利為目的」的製片方向,完成數部以舞台笑劇改編的短篇電影。只是,影片賣座不如預期,加上孤注一擲拍成的〈張欣生〉(1922,又名報應昭彰)因內容涉及絞殺與蒸骨驗屍等駭人鏡頭遭到禁映,無疑雪上加霜。眼見此路不通,鄭正秋「長片正劇」的提議成為公司存續的最後曙光,實踐此理想的,正是由他編寫的〈孤兒救祖記〉。
〈孤兒救祖記〉以教孝懲惡、勸人為善與提倡義務教育為主題,張石川執導,全片製作認真非常,耗時八個月才告完成,頗有孤注一擲的氣勢。故事描述望族楊壽昌(鄭鷓鵠飾)家資百萬,獨子道生與媳婦余蔚如(王漢倫飾)感情融洽,生活優渥美滿。一日,道生不幸墮馬身亡,行為不檢的楊翁姪子道培(桂宮園飾)輾轉得知消息,遂在族人楊子恆推薦下住進楊家,欲請楊翁收己為子,伺機侵吞全部財產。道培好友陸守敬(王獻齊飾)也入楊家做事,偶然知悉蔚如懷孕,擔心破壞計畫,遂與道培合謀謊稱蔚如不貞。楊翁盛怒下未能細查,竟不分青紅皂白,將媳婦逐出家門。數年過去,蔚如獨力扶養孩子,取名余璞(鄭小秋飾),在楊翁贊助的貧童學校就讀。祖孫偶然相遇,楊翁見余璞談吐得體、彬彬有禮,對他十分愛惜,唯不知兩人關係。與此同時,道培、守敬私刻印章,將可動用的財產花盡,哀求楊翁資助遭拒,竟興起謀殺念頭,碰巧為路過的余璞得知。行動當日,余璞奮不顧身阻攔,楊翁倖免於難,守敬則誤傷道培。事後,楊翁向余璞母親道謝,才發現是媳婦蔚如,她不想再受污辱,欲帶兒子離去,所幸命在旦夕的道培良心發現,向伯父坦承誣陷嫂嫂。既愧又喜的楊翁老淚縱橫,一家終得團聚。楊翁將財產全數交給蔚如支配,她決定把一半資產用來興建學校,讓無力求學的貧民子弟都能享受免費義務教育。
和同期電影相比,〈孤兒救祖記〉可謂當時影圈的優良作品,影史專家杜雲之分析其有以下特色:一、劇本取材、演員服裝、布景擺設,純用中國化、力避歐化;二、擺脫文明戲的舞台化表演,力求形像真實性和生活化;三、劇情曲折,有故事性,頗能引人入勝;四、主題積極,與無聊的滑稽片完全不同。影片不只在國內叫好叫座,南洋片商願意高達數千元的代價購買放映權,除助「明星」順利度過創業以來的第一個危機,亦開創拍攝「含有社會教育意義」影片先河,不久即利用原班人馬(張石川導演、鄭正秋編劇、鄭小秋主演)完成〈苦兒弱女〉和〈好哥哥〉。
〈孤兒救祖記〉的成功,鄭小秋的表現功不可沒,他圓胖可愛、表情豐富,角色很討喜。或許是人皆有之的望子成龍,鄭正秋一連為小秋量身打造數個以兒童為主軸的倫理劇,並隨他的成長修飾劇情,使長子能持續在銀幕發光,順利銜接童星畏懼的「半大不小」階段,轉型為成年演員。
火燒熱潮
「明星」以〈火燒紅蓮寺〉引爆空前賣座,影圈瞬間烽火連天,〈火燒青龍寺〉、〈火燒白雀寺〉、〈火燒百花台〉、〈火燒九龍山〉、〈火燒七星樓〉、〈火燒靈隱寺〉、〈火燒韓家莊〉……自1928起,「火燒片」票房不墜,而且一燒都是好幾集。若非政府以「武俠神怪影片影響國民心理健康」為由禁映,徹底抄查電影公司,相信這把火不會止於1931年。
點燃第一把火的〈火燒紅蓮寺〉,是由平江不肖生(本名向愷然)的小說《江湖奇俠傳》改編,鄭正秋編劇、張石川導演。「明星」當初會挑中這個題材,還有幾番機緣巧合。據說某夜張石川想教訓沈迷小說的兒子,才走進房,卻突然腹痛如絞,他隨意拿了本《江湖奇俠傳》如廁,沒想到越讀越著迷,最後更興起拍成電影的念頭。事後,張石川經宋痴萍介紹,和向愷然購得攝製權,就此掀起一波「火燒」風潮。
〈火燒紅蓮寺〉是以中國傳統農村社會中的地方派系利害衝突、世仇關係為背景,敘述湖南瀏陽和平江兩縣農民,為爭奪交界處的碼頭連年衝突,再引出雙方派子弟向高手學武,進而發現紅蓮寺惡貫滿盈的內幕,第一集故事就以「火燒紅蓮寺」作結。由於造成轟動,〈火燒紅蓮寺〉欲罷不能,又續編十八集,拍到演員衣服破舊,都沒時間修改。最後一集,雙方請來哭道人、笑道人對抗,笑勝過哭,眾人哈哈大笑不已,終於結束連年械鬥。
鄭小秋在〈火燒紅蓮寺〉第一集就擔任主要角色,這也是他繼〈孤兒救祖記〉後最為觀眾熟知的作品。儘管他不似女主角夏佩珍紅極一時,卻也站穩一線地位,更重要的是,原本單調的攝影棚生活,也因為與夏佩珍的朝夕相處而愉快不少,兩小無猜、好不甜蜜。
無緣戀情
夏佩珍童年坎坷困苦,先在親人介紹下到小公司拍片,幾經周折才進入「明星」。沒多久,她以〈火燒紅蓮寺〉迅速竄紅,一度拿到全公司最高的八百銀元月薪,聲勢幾與胡蝶匹敵。鄭小秋與夏佩珍原是舊識,他在拍〈一個小工人〉時,夏佩珍是另一部戲的臨時演員,兩人年齡相仿,不時同進同出,互扮鬼臉打鬧玩樂,彼此留下不錯印象。至夏佩珍正式加盟「明星」,已是青春動人的妙齡少女,鄭小秋同樣風度翩翩,水銀燈下談情說愛,離開片廠繼續「連戲」。
鄭小秋曾請父親向夏家談親事,無奈其父母將女兒視為搖錢樹,藉故推託婉拒。此事不只男方大受打擊,女方更是痛苦難言。夏佩珍雖想追求愛情,卻又不忍「不孝」忤逆,況且家中生計全由她一力負擔,心情鬱悶無處抒發,只能藉鴉片煙自我麻醉。其實,早年影人不少都是吞雲吐霧的「道友」,鄭小秋的父親鄭正秋甚至要直接吃煙膏(別人吃一口就中毒身亡)才能過癮。意想不到的是,夏佩珍的煙癮卻是來自至親的「鼓勵」。二老怕女兒流連交際場,成為富商巨賈或風流小生的追逐對象,棄家人於不顧,乾脆讓她沈迷煙榻,除了拍戲就是抽大煙,精神活力耗費殆盡,哪有時間學壞?!
中毒日深,夏佩珍的身心狀況大不如前,偏偏她具號召力的角色,就是著重武打動作的俠女。早在拍〈火燒紅蓮寺〉時,夏佩珍就曾遭遇鋼絲於高空斷裂的意外,所幸被工作人員接住。然而,幾年後的她已非往日靈巧機警,1935年,夏佩珍在一部武俠片的最後一場戲,從樓上跳下時不慎摔傷腰部,居家休息半年未癒,最終只能退出「明星」、告別影壇。坐吃山空三年,夏佩珍為了家計,頂著褪色明星光環,到上海遊藝場做文明戲演員,勉強餬口度日。期間,她也有論及婚嫁的男友,卻因為要夫婿負擔家用告吹,失意之餘,夏佩珍的煙癮更深。1946年,她因吸毒被捕,判處徒刑三年,令親手斷送女兒一生幸福的父母追悔莫及。
真假愛情
影圈形形色色,想闖出名號,有時不免得施些手段、耍點噱頭,被譽為「都市妖媚女兒典型」的朱秋痕,就在父親朱孤雁(民國初年文明戲頗具名氣的旦角、以老頭戲偶現銀幕)打造下,憑藉珠光寶氣的裝扮名聲鵲起。朱秋痕進入「明星」,專演涉世未深又追求浮華的少女,由於外型嬌小玲瓏,形像與夏佩珍有幾分相似,但鋒頭為其掩蓋,一直未能有所突破。
朱孤雁見女兒遲遲未獲重用,認為「影圈中人非製造豔聞不足以成名」,便暗中策劃朱秋痕與鄭小秋來往,想達到炒新聞的目的。同屬「明星」一線小生的龔稼農回憶,「雙秋」戀愛傳聞喧囂一時、謠言滿天。至事實真相為鄭正秋知悉,深覺對方用心不良,極力反對兩人來往,無論假戲是否真作,戀情都必須劃下句點。不久,朱秋痕就在父親的促成下,與一位極愛慕她的輪船職員結婚,揮別燈紅酒綠的銀幕生涯。
愛深責切
「小秋的銀色旅程,如把他延長到胡蝶合演『姊妹花』的小生時代,不如把他縮短在優秀的童星期。……因為在我國電影小生外型的漂亮要重於性格、氣質的傳統觀念下,小秋演小生後的矮胖體態限制了他的小生前途。」龔稼農與鄭小秋合作多部「明星」經典,通常是戲份相差無比的雙主角,龔稼農為運動員出身,體格健壯結實,他的說法雖有幾分嚴厲,卻也是不爭的事實。鄭小秋屬中等身材,與穿高跟鞋的胡蝶、嚴月嫻站在一起就顯得矮,相較當年最紅的「電影皇帝」金焰,高大威猛又有男人味,更凸顯鄭小秋的不足。
外型條件受限,成年後的鄭小秋也缺乏令人傾倒的明星氣質與誘人親近的觀眾緣,使他的星途更添崎嶇。三0年代初,上海發行甚廣的電影週刊《電聲》曾鄭重其事舉辦「中國明星選舉」,列出「我最喜愛的男女明星」、「最美麗的女明星」、「最漂亮的男明星」、「表演最佳的男女明星」、「最強壯的男明星」、「最有希望的男女演員」、「我最願和他做朋友的男女明星」及「最健美的女明星」等選項,其中男明星以金焰(最喜愛、最漂亮、最想和他做朋友、最強壯第二名)一枝獨秀,女明星則以胡蝶(最喜愛第二名、最美麗)、阮玲玉(最喜愛、表演最佳)和陳燕燕(最可愛、最想和他做朋友)分庭抗禮,其他知名影星如:高占非、王人美、黎莉莉、袁美雲、查瑞龍、黎鏗也都榜上有名。主演不少電影的鄭小秋雖未缺席,卻是以近千高票穩站「我最不喜歡的男女明星」首位,尷尬處境不難想像。無論觀眾理由為何,「不喜歡」三字猶如萬石壓身,對自小投身戲劇的鄭小秋與望子成龍的鄭正秋而言,無疑都是警訊。
鄭正秋過世後,好友兼事業伙伴張石川一心扶植其子,見他小生前途有限,遂建議轉入幕後,以導演之職重新出發。鄭小秋初期為張石川助手,雖然編導功力尚淺,但公司依舊給他許多編與導的磨練機會,唯成績始終難與父親相提並論。龔稼農坦言:「當時很多人都批評說他是捧不起的阿斗,其實都是愛之深責之切罷了。」未查到鄭小秋談父親的文章,不知他怎麼看待身後這座「巨塔」,儘管如此,還是不難想見他不知聽了多少次旁人對自己父親的推崇,那種既驕傲又沈重的感覺,豈是言語可以形容。
近期不少影圈二代出道,有的演戲、有的唱歌、有的跑通告,一些「二世祖」的歌舞表現普通,難逃網友毒舌狙擊,其中最常見的批評莫過:「如果不是你爸媽,你能上電視嗎?」這話當然不假,試問沒門道,擠進娛樂圈窄門機會少之又少,除非長得像葉楓或林青霞,天生麗質,才能堵住悠悠眾口。
坦白說,父母輩都是赤手空拳打天下,當然有兩把刷子,孩子們就算表現再好,頂多得個「虎父無犬子」,想超越更是難上加難。鄭小秋的際遇就是如此,他的父親在許多影圈長輩、同事眼中都是為人謙和、文采飛揚的君子兼才子,又因為早逝的緣故,把這一切變得更偉大……作為這樣人物的孩子,或許是高興、或許是幸運、或許是辛苦,總之一言難盡。
參考資料:
1.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、中國電影資料館編,《中國影片大典(故事片‧戲曲片)1905~1930》,北京:中國電影出版社,1996,頁17~18。
2.朴圭媛著;石美玉、趙學美譯,《尋找我的外公:中國電影皇帝金焰》,上海:上海文藝出版社,2009(第二版),第三部分照片。
3.杜雲之,《中國電影七十年》,台北:中華民國電影圖書館出版部,民75,頁40~41、104~105、142~143。
4.龔稼農,《龔稼農從影回憶錄》第一冊,台北:傳記文學出版社,民69,頁15~16、150~151、156~157、174~175。
5.網易讀書:我國兒童電影的代表:鄭正秋與鄭小秋
6.曉來輕酌:昨夜星辰系列之三十:從童星走向成功—鄭小秋
7.中國影視資料館…鄭小秋
秋水伊人(Yonder my Love)
導演:鄭小秋
編劇:朱石麟
演員:李清、容小意、容玉意、顧卡白(即顧文宗)、平凡
出品:大中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(香港)
片長:105分鐘
首映時間:1947年7月4日(香港)
劇情簡介:
新加坡華僑青年何平(李清)在蘇州被控謀財害命,主審法官黃志方(顧文宗)經過多次審理,在檢察官的催促下,依法判處死刑、褫奪公權終身。何平聞訊大驚,痛苦哭喊:「判我死刑?這也算是公平嗎?我冤枉、我是冤枉的…….」不只律師搖頭,台下旁聽者也議論紛紛。何平被法警強拉入獄,他依舊不服:「我沒有殺人,你為什麼要我死!他殺了我,誰來判他的罪!」法官同樣痛苦,低頭沈默不語。回到牢房,何平抓著欄杆:「我要走出這個活地獄,我要出去、我要出去!」此時,肩上突然搭上一隻手,滿臉鬍渣的獄友李奎(李圖)開口:「朋友,你能到這來,算是你的造化!(何:造化?)明天你就知道了!」何平搖搖頭:「我知道,明天我就要死了!」
返家,心裡仍念念不忘何平的案件,外甥女白劍秋(容玉意)好奇他為何事困擾,志方答:「一個證據確鑿毫無反證的殺人犯,之中未必沒有冤枉;反過來講,一個罪證不足的嫌疑犯,未必不是真兇。」見舅舅擔憂誤判,劍秋不解為何仍做出「死刑」判決,志方無奈:「張律師(高第安)又沒法子代替那個罪犯辯駁,檢察官又得不到更充分的反證理由,在這種情勢下,雖然他再次說是冤枉,但按法律的習慣,他的死罪是成立的。……不過,我看真兇一定另有隱情。」劍秋感慨萬千:「法律是清明又殘酷,當然沒有人情可講……但是我希望您再沒有宣布執行死刑的時候。」
何平在李奎的幫助下順利脫逃,為躲避追捕,兩人分道揚鑣,既餓又累的他,最終翻牆進入一棟頗豪華的富家別墅,殊不知那正是判他死刑的法官家。趁劍秋送菜給舅舅的空檔,何平在廚房拼命搶食,不一會兒劍秋回來,發現剩的菜飯全部消失。正覺得奇怪,警察已經趕到,稱有兩位嫌犯逃脫。
警察在外搜查,何平卻持菜刀從儲水的大缸跳出,他忿忿不平:「天有眼,你判了我死刑,天卻把我放了出來!」志方毫無反駁:「是的,這件事你給我的刺激太深了,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。」劍秋勸何平切莫激動,否則引來警察可就麻煩,他老實稱吃了兩個饅頭、一條魚,願以現金賠償,劍秋微笑:「那就請你放下刀,痛痛快快吃一場吧!」心存愧疚的志方則請他到客廳用餐。說起逃獄經過,何平坦言一切都是李奎的計畫,他只是跟的跑,志方稱原本想給「最後上訴」的機會,藉此保住性命,無奈何平逃獄「罪上加罪」,只得一切依法行事。何平激動;「我不能冤枉的死,我要反抗法律,法律是最殘酷的東西!」「先生,小聲點,你感情衝動的太厲害了!」劍秋輕聲提醒,他臉上盡是歉意。
吃到一半,外頭傳來聲響, 志方的女兒麗雲(容小意)從房間嚇得跑出來,見到落魄的何平更以為是鬼!何平向劍秋致謝後倉皇逃走,途中遭到槍擊擦傷,終於體力不支暈倒,劍秋尾隨而至,不僅替何平支走警察,還帶他到山洞避難。
隔日,志方稱讚劍秋敢於應付逃犯,非常勇敢,也因為何平的越獄鬆了一口氣。「昨天妳走了以後,又聽到很多槍聲,到底他怎麼了?」劍秋為保何平安全,只得將李奎的遭遇張冠李戴:「大概給打死在湖裡了!」志方表情安慰:「只要一天不找到他的屍體,他或許已經逃生了!」劍秋偽裝釣魚,實際是送飯給何平。見她熱心給自己療傷,何平認為她此舉必有因,劍秋答:「完全是因為同情。」她也覺得一個不罪犯不一定犯罪,「我就是沒有犯罪的罪犯!」何平想找個機會在大眾面前表示清白,劍秋戳破:「那你現在只能對石頭表白。」「能夠在小姐面前表白,我就是死我也瞑目了!」何平對劍秋的照料感激萬分,也想知道她的姓名,劍秋沈重:「你沒有知道的必要……只是在十年前,我父親也是受了冤枉死在牢獄裡。」
知己難求,何平索性說出遭冤獄的經過……兩週前,他本欲取道上海返新加坡,行前順道來蘇州遊歷,入住的旅社沒空房,就和一位布商同住。隔日深夜,布商被刺一刀身亡,強盜行蹤被何平發現,經過一番扭打,好不容易拿回商人的皮箱。警察趕到,卻因為贓物、凶器全都在他身上,就以此為證據將他逮捕。
劍秋回家,碰巧遇到張律師,他本想送兩張機票給志方、麗雲父女到香港度假,但前者興趣缺缺,劍秋靈機一動:「如果舅舅不去,可以送給我嗎?我有一位女同學一定想去!」是夜,劍秋整理父親遺物,將西裝衣服贈給何平,也希望亡父能保佑他平安。來到山洞,何平難忘劍秋種種,熱情向她示愛,劍秋不假思索:「我現在不跟你說這個,你先辦你自己應該辦得事吧!」
何平打扮整齊,恢復紳士氣質,他再次向劍秋致謝,承諾洗清冤屈後,將會傾終身所有報答小姐恩情,劍秋正義凜然:「別這樣說,我指望你恢復自由、立志創業,將來能在現實方面打下穩固的基礎,對社會國家都有貢獻就好了!」她已為何平規劃妥善路線,乘小船至車站,再搭鐵路至上海,隔天就能坐飛機到香港……說完,劍秋拿出訂好的機票、機票和積蓄,見何平婉拒,她又勸:「別那麼固執,如果顧了客氣,影響前途,我一片好意,不是白費了嗎?」何平再三請問,劍秋才遞給他一張名片,時間緊迫,兩人只得依依不捨分手。旅途中,何平在機上遇見一位事業成功的范先生(翁靈文),得知何平要到香港找工作,鼓勵他務必堅忍努力,總有成功的機會,見他態度誠懇,更答應盡力給予協助。
何平在港改名「魏明」,進入范先生任職經理的公司,由於做事勤力,五年間,職位和薪水皆一路晉升,到達襄理職位。公司欲在上海開設分支,經范經理推薦,王總經理(平凡)決定派魏明擔任該區經理,但他以經驗不足婉拒。此時,經理夫人(黃桂蓮)前來,再度與丈夫提起收魏明做乾兒子一事。見丈夫不知如何開口,她半開玩笑責備之餘,也說乾女兒麗雲即將到港,「那倒不如改認他作乾女婿!」太太聞言揶揄:「那你常說的老當益壯,應該改為老奸巨猾!」
麗雲來港,對乾爹乾媽十分親暱,又稱父母在信中時常提起魏明,說他忠厚老實也很可靠,是事業上的好幫手,王先生意在弦外問:「你覺得我女兒如何?」魏明害羞答:「十分……十分伶俐可愛。」晚宴途中,兩人到花園漫步,魏明向麗雲提出請求,希望能做相伴出遊的好友,麗雲對他也有好感,舉杯互助幸福。數週過去,麗雲、魏明感情突飛猛進,不久宣布訂婚。
婚事確定,魏明陪麗雲回上海,會見她的父親與家人。一入宅內,魏明見高掛的油畫即感不安,因為此人正是判他死刑的法官黃志方。正躊躇猶疑之際,麗雲帶表姊劍秋前來,「這位先生姓魏?」劍秋露出了然於胸又不以為然的表情,引來麗雲質疑:「也許是我多心,兩位是不是認得?」儘管劍秋、魏明接連否認,但她還是覺得事有蹊蹺。麗雲想介紹張律師等父親法律界的朋友與未婚夫認識,魏明礙於過去,只能拼命迴避,劍秋更是毫不客氣:「大凡做合法生意的人,都要知道一點法律。」魏明被麗雲拖著去見「未來岳父」,想起過去,擔心得直冒汗……黃父因五年前蘇州老家被毀,加上國事紛亂,導致原本模糊的雙眼失明,但他「眼盲心不盲」,語重心長對魏明說:「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,請你老實告訴我!」與此同時,曾為何平辯護的張律師前來,他鼓起勇氣向劍秋告白,說自己已經等「一個人五年」,劍秋嘴角一扯:「我也等一個人五年了!可是,我等的人不是你。」
麗雲見魏明整日惶惶不安,責備不似在港時「態度溫和」,他謊稱「作客必須拘謹」,終於騙過未婚妻。晚間,麗雲詢問父親對魏明的印象,黃父意有所指:「妳也不知道他過去的為人怎樣?」她天真道:「我不管他過去,只管他未來,而且我相信,他不會欺騙我們的!」
深夜,魏明、劍秋因心事失眠,約在花園碰面。劍秋問她是否對表妹毫無隱瞞,魏明坦承:「她太熱情,我實在不敢用冷水去澆她!為了不令人痛苦而去隱瞞一件事,我想誰也會原諒我的!」「可是輿論跟法律一樣殘酷,況且你現在的自由並非真的自由!」劍秋提醒魏明必須洗刷冤屈,並說:「這就是你五年來最大的缺點!」隔日,魏明留書離去,信中將所有財產交給劍秋,更感謝她指引光明方向,若此行遭不幸,則望她將其收下。甫醒來的麗雲見表姊拿著魏明的東西哭泣不止,頻頻追問源由,劍秋忍無可忍,只得像舅舅求救,黃父只得將魏明,也就是何平的「過去」娓娓道來……
麗雲自責是「睜眼瞎子」、識人不清,劍秋趕緊為何平澄清,因為他是聽從自己的話,要去洗刷冤屈,恢復真正的自由。麗雲看完信,對劍秋滿懷謝意:「姐姐,我很感激妳!」回到屋內,麗雲見掉在地上、一封封何平寫得信,更恍然大悟:「喔!他是姐姐的愛人。」原來何平一直寄信給劍秋,但她舊家被毀,導致信件全被退回,兩人才斷了音訊,劍秋寬容答:「妹妹,他現在愛的是妳,我希望他恢復自由後和妳結婚,其他的,我都沒有想。」麗雲認為何平是「移情別戀」,因為得不到劍秋的消息,見到面容相似的女人,才會「轉了愛了我」。
何平與張律師前來,律師稱先前的死罪因真兇擒獲而無效,但逃獄時殺死兩名看守警察的罪,因為另一位當事人李奎已經過世,死無對證、比較麻煩,但會盡力為何平辯護。此時,麗雲請何平到一旁細談,她脫下戒指:「就給我姐姐戴上吧!」隨即奔回房間。劍秋讀完何平多年來的信件,明白他對自己的深切感情,答應無論多久,都會等他到確定清白的一天。
二百五小傳(有聲黑白)
導演:鄭小秋
編劇:田漢
演員:呂玉堃、陳正薇、馮奇、周芻、羅靜宜、黃芳、黃耐霜
出品:大同電影企業股份有限公司(中國)
首映時間:1949年
附註:副導演為謝晉;片中有許多傳統平劇(京戲)的舞台表演,女主角陳正薇為京劇名伶、梅蘭芳弟子。
劇情簡介:
民國十八年,青年袁文光(呂玉堃)就讀北平中學一年級,他很喜歡平劇,下課後常與同學相約聽戲。這天,文光又為此超過門禁時間,本想請看門先生通融,無奈大門鑰匙已被教務長取走,正想躊躇猶疑之際,就聽到附近傳來女子呼救的聲音。少女柳豔雲(陳正薇)奉師父章艷霞(羅靜宜)之命先返住處,豈料途中遇上搶匪,她拼命大喊,文光循聲前來,將惡人打跑。隨後趕來的警察(强明),認出豔雲是戲園子裡掌燈的小姑娘、名伶章老闆的徒弟,豔雲點頭:「師父要我先回去,沒想到就遇上兩的壞傢伙!」「可是妳也遇到一個好人呀!」警察接口。豔雲擔心自身安危,頻頻左顧右盼,文光善意問:「妳是不是害怕?我送妳回去吧!」
深夜,文光嘗試爬牆回宿舍,卻被巡邏員警誤以為是小偷,定睛一看,才發現兩人剛才打過照面。警察得知文光被鎖在外的始末,笑言年輕時也是標準戲迷,說完還助文光一臂之力,幫他順利翻過圍牆。才走進宿舍,文光就被守候多時的教務長逮住,他不滿學生違反校規,怒目罵:「竟然你那麼喜歡戲,不如自己去演好了,還念什麼書!」隔日就以「流連歌場、甘心下流」為由,對文光處以停學懲罰。
文光得知消息,難過低頭哭泣,女同學趙慈雲(朱琳)為他抱不平:「他們這些辦教育的人,不僅不懂得戲劇,也不懂得教育,什麼叫做「甘心下流」!你要是喜歡戲劇,你就乾脆去學戲!……讓他們這些上流人知道,戲劇究竟是怎麼回事。」慈雲的話令文光十分感動,不久就在親友介紹下進入梨園學戲。
文光與師兄弟們整日練功,由於年齡較大、筋骨變硬,做壓腿時難免露出苦色。面對師兄關心,他苦笑:「早知道要學戲,早幾年學好了,現在算數大了點,總有些受不了!」年紀輕的小兄弟不解文光為何不繼續唸書,跑來「自討苦吃」,「我喜歡戲嘛!」他允諾空時教大家認識字,如此就不會因看不懂劇本而只能強記。
一年過去,文光念打作唱均有長足進步。師父(田振東)聽完練唱,語重心長建議:「記著,嗓子是咱們的本錢。俗話說,一嚮遮百醜,別糟蹋了它,年輕的時候要知道保養,別亂吃東西、別著涼、別太生氣,第一不要喝酒呀……」師父友人來訪,認為文光很有前途,師父稱他擅寫能唱,儘管年齡稍大,但是勤奮好學,唯一的缺點是個性衝動「二百五」、喜歡管閒事。話才出口,文光就因不忍師父猛打師弟挺身相勸,直言:「打出來的功夫,是沒有靈魂的!」惹得師父既惱又怒,將眾弟子狠打一頓,被痛毆的文光趴在凳子上仍不改理念:「這樣是沒有用的。」
文光被趕回家,他認為師父師娘袒護自家親戚,對其他同學卻疾言厲色,大家已累積許多不滿,自己只是為眾人出頭。「那關你什麼事!你只要學會吃飯的本事就得了!」母親(黃芳)忍不住責備兒子,文光不以為然:「一個人單為著吃飯,就不要做人了?」長輩聞言搖頭:「你這孩子……真是二百五!」母親擔心兒子又要轉行,文光坦言想繼續學戲,梨園地位頗高的黃月樓(姜修)欣賞其才華,答應收文光為徒。黃老闆對戲曲認識很深,時常向文光講述故事背景與角色心理轉折,他雖點頭稱是,實際卻似懂非懂。
戲班邀請已改藝名少樓的文光到關外演出,得知黃老闆不希望愛徒在日人面前演唱歌舞升平的戲碼,班主表示會有所斟酌,絕不讓祖師爺蒙羞。戲班人員大致齊全,黃老闆問起當家花旦,班主答:「我邀了柳豔雲,看樣子這孩子還行,要是沒有再合適的,我想就讓她挑大樑。」「柳豔雲!是不是章老闆的徒弟?」少樓想起數年前的一面之緣。出發在即,師父提醒少樓:「戲不是一個人唱,戲班裡能幫人就幫人,無論台上台下,要誠懇認真,千萬不可拿喬。」豔雲再見少樓,好奇唸書少爺怎會入了這一行,班主半真半假:「都是為了妳呀!」少樓靦腆點頭,豔雲笑靨如花:「那我是多大的面子?歡迎得很,袁老闆。」
戲班前往營口,安排演出劇碼「戰宛城」。下了戲,飾演張繡的少樓認為豔雲將主角鄒氏演得太過風騷,頻頻向曹操招手拋媚眼,如此會令觀眾覺得她咎由自取,反而不恨敵人荒淫無恥。豔雲同意少樓看法,她解釋:「我師父教得比這還要騷,我已經客氣得多了……」「所以要改呀!」少樓覺得常此「走樣」下去,戲迷們不是來看歷史教訓,而是來看色情。「不過你也有錯,在那個節骨眼,你幹嘛不去追曹操,返回來跟我過不去呀?」聽到豔雲提問,少樓恍然大悟:「妳講得不錯,在這個時候,應該是消滅敵人要緊。……何況鄒氏也是給敵人欺騙的一個可憐蟲,所以演鄒氏更不能太主動,下回我演張繡一定改!」「我也一定改,少樓,這次我們在一起實在太好了,要不我會一輩子錯下去,也沒人告訴我!」豔雲有感而發,與少樓相視而笑。
營口警察局鄭局長遣人下條子請豔雲吃飯,她以劇團禁止為由婉拒,對方頻頻撂下狠話,惹得少樓氣憤難平,幸得柳母(黃耐霜)打圓場,才暫時舒緩緊張氣氛。「所以我們唱戲的女孩子,不容易做好人,妳不能不跟他們鬼混。」豔雲有感而發,少樓高聲鼓勵:「那也要看自己,要是妳有把握的話,也能夠戰勝!」
少樓到戲園子探舊友,碰巧花臉鐵蛋感冒,幾近暈倒。班主急如熱鍋螞蟻,救場如救火,少樓不計戲份挺身幫助,才化解燃眉之急。在台上,少樓演出輕鬆幽默,更將時事納入劇中,故意問昏庸的父母官「認不認識中國字」,諷刺現實裡為拍日人馬屁而努力學習五十音的中國官員。台下觀眾聽出弦外之音,紛紛鼓掌叫好,卻也氣得日本軍官拂袖離開。下了戲,警察二話說不將少樓逮捕,施以嚴重刑求,要他供出革命黨同志,少樓虛弱答:「我只是唱戲的,不知道什麼匪賊。」與此同時,豔雲日夜以淚洗面,只好請鄭局長幫忙,羊入虎口。少樓獲釋,他感激豔雲費盡辛苦營救自己,更向她熱情示愛。豔雲雖然高興,卻又說不值得他付出感情,含淚撫在少樓胸口痛哭。
少樓回到北平,將「受難」經歷向同行分享,鼓舞大家起來反抗侵略。師父黃老闆也認為,不能為了求一口飯而向敵人搖尾乞憐,寧可吃草也不能背棄祖師爺。一位參與者起身發言,稱少樓是愛管閒事的「二百五」,其實很多事誰也看不慣,卻沒有起身反抗的勇氣。時至今日,還有許多「聰明人」管「愛國人」叫「二百五」,少樓願意一生做二百五,實在很值得學習,他言畢更高呼:「二百五萬歲!」大家決定改革平劇為新戲,挑選「岳飛」、「史可法」、「文天祥」、「鄭成功」、「梁紅玉」等傳統劇目重新修訂,將愛國抗日的理念納入其中。
「改良平劇」大受歡迎,台下反應熱烈,「那是因為廣大中國人民要求抗戰、要求進步!」戲班劇務分析。佳評如潮外,還是有零星的辱罵文章,指其標新立異、違背師門,戲院老闆不只收到匿名恐嚇,更遭警備部約談,要求立即停演。大家為新戲「梁紅玉」費盡心血,到了劇場才知被換成老戲「四郎探母」,苦惱的少樓接到豔雲來信:「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允許我這樣叫你……我從關外回來,本來誰也不見,可是明知道你在北平,怎麼能不見你呢?所以我還是寫這封信給你。你看我的字有點進步嗎?雖然離開你這麼些日子,每天可還是照著你給我訂得時間表用功,就憑這一點,給了我寫這封信的勇氣……」少樓立即趕赴豔雲入住的旅館,她始終關心少樓的一舉一動,卻也擔心少樓恨自己,「我怎麼會恨妳,是妳救了我呀!」豔雲低下頭:「可是……你可知道我救你的代價,(少:你救我墊了很多錢?)墊了我整個身體!」少樓痛苦之餘,更添對豔雲的感謝。
豔雲家累沈重,要到上海謀生,少樓也覺南方不似北平綁手綁腳,是發展「改良平劇」的好地方,決定和豔雲一同前往。少樓沒行頭,偏偏上海人最在意「這個」,豔雲溫柔道:「我墊,你以後再慢慢還我好了。」
柳母要將花籃擺上舞台,少樓卻覺得是捧人噱頭,豔雲同意少樓看法,惹來母親不悅。豔雲擔心其中一個女兵演不好,會影響全劇成果,少樓爽朗:「沒人?我來!只要妳不是為了花籃演戲,我扮什麼都行。」「你要扮得漂亮一點!」豔雲笑著提醒。同行擔心少樓將位子唱低,以後想起都起不來,甚至會被人踩在地上,少樓絲毫不在意:「那不是離地更近了嗎?」
這天,老倌余鴻聲(高揚)無故請假,由他擔綱的「失空斬」(失街亭、空城計、斬馬謖)眼看開天窗,後台管事靈機一動:「還有袁少樓呀!」遂於當晚貼出啟事,由少樓頂替演出。觀眾見了,直覺他什麼角色都演,肯定不是什麼名角,頂多只是一個「貼爛」(哪兒爛就貼上去)。少樓一出場,還有人喝倒彩,但當他一開口,瞬間鴉雀無聲,豔雲感動不已,資深戲迷更是大聲叫好。到後台,惱羞成怒的鴻聲打少樓一巴掌,還向他興師問罪:「哼!你是什麼東西,敢頂我的角色!」原來余老闆是為酬勞的事故事拿喬,沒想到卻被少樓瓜代。老闆指責鴻聲不該為個人利益傷害戲班全體,更不能誤會救場的人,逼得他只得在祖師爺面前向少樓致歉。少樓返家前見豔雲盛裝赴約,心裡不是滋味,母親想為兒子作媒,逼得他作勢倒頭大睡。
豔雲為了家計,接受母親安排,嫁給銀行經理,隨即啟程前往杭州,少樓得知此事,整日無精打采。戲班安排少樓「先孔明、後馬謖」,他邊喝酒邊自怨自艾:「我是零碎、我是打雜,哪能唱雙角?」少樓在好友鼓勵下振作精神,嗓子卻出狀況,怎麼也唱不出來,急得他痛哭,嘆自己只能唱個零碎。
1937年,「八一三」後,一群青年男女為籌備組織救亡平劇隊,齊聚上海某戲院,少樓在大家鼓勵下,找豔雲共襄盛舉。劇團一路南下,唯局勢越見凶險,團員們需繼續往後方前進。豔雲收到家書,指孩子生病需要照料,她無法再隨團表演,難過啜泣:「我真恨自己是一個女人!」旅途艱險,遂由少樓送她返滬。
上海已成「孤島」,觀眾對復國、罵漢奸一類的題材特別偏愛,連一向只顧收入的余老闆,都改唱愛國戲碼。少樓得知缺一個龍套,好友不解:「給余老闆當龍套?太沒出息!」他誠懇道:「只要他真的愛國,我扮龍套也情願!」
戲院老闆請豔雲演出粉戲「大劈棺」(飾演田氏的當家花旦會在莊周棺前做種種撩人動作,如:小露香肩等),她不答應:「我剛才在漢口演抗戰戲,一回上海就變成花旦,人家真要以為我是個沒有靈魂的女人。」老闆再三懇求,少樓開口:「我們來演個『新大劈棺』,田氏也是封建壓迫下的可憐人,我們能替潘金蓮申冤,為什麼不能替田氏出一下子氣呢?」老闆大喜:「我們請少樓來演二百五(靈前紙紥人),對!二百五演二百五!」
「新大劈棺」上演,豔雲飾演田氏,她在劈棺後,細細向丈夫莊子敘述十年獨守空閨的寂寞苦楚。本想和他共享夫妻天倫,未料竟接到死訊。心碎的田氏本因身服重孝,不願與莊子幻化的楚國王孫相見,但他卻稱與莊子有師徒之誼,想自己青春年華,見王孫英偉俊朗,怎能不愛慕……得知王孫罹患怪病,需用親人腦髓才能醫治,田氏也不忍傷害丈夫,但他實在叫喊的太過悽慘,有道是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」,想莊子活時就願犧牲性命救人,死後定會同意以腦髓救治徒弟。莊子一時語塞,指妻子曾答應守節,田氏回罵男子生時即三妻四妾,妻子屍骨未寒就與其他女子糾纏,難道不覺得「責備男子太輕、責備女子太重」!一番新詮釋引來觀眾陣陣叫好,新戲成功非常。
汪精衛政府因應日本特使前來,請少樓將一齣吹捧中日合作的劇本改編為平劇,他先藉故稱病,後忍無可忍發作:「我根本反對演這種戲!」少樓離開戲園,在從事革命運動的表姊鼓勵下,進入工廠農村,將新劇演給更多的群眾欣賞。
儘管新劇很得民心,但少樓還是心繫先前婉拒的「漢奸戲」,母親擔心兒子為此受到傷害,但他仍堅持前往。演出時,只要有人發出噓聲,就會警察被請出去。戲到一半,少樓在台下高呼:「我們不看漢奸戲,是中國人就不要演!打倒日本帝國主義、打倒汪精衛!」演員們見狀,紛紛脫下戲服回到後台。警察衝進觀眾席,對著情緒激動的少樓開槍,受重傷的他堅持喊:「有良心的中國演員不能演漢奸戲!」劇場老闆不以為然:「又是這個二百五。」
一年後,同行好友齊聚少樓墳前。豔雲見袁母哀痛,含淚安慰:「少樓他沒有死,他永遠活在我們心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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