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窮天才的綠葉與伯樂…〈魯冰花〉

窮天才的綠葉與伯樂…〈魯冰花〉
粟子

「今天大家都說他是天才，在他還沒有得獎以前，只有郭雲天老師說他是天才。」茶妹以輕柔稚嫩的聲音，點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昨非今是，明明還是看不懂阿明的畫，只因為有「世界第一」加持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……。透過電影，觀眾可依循戲劇化的善惡黑白，看清箇中荒謬。回到現實，類似的盲點卻不曾消失，一如點出這層意義的電影〈魯冰花〉（1989），或多或少得依靠參加世界各地的影展累積勳章，作為吸引觀眾的「客觀」誘因。其實，相較編導對台灣教育制度、貧富差距與政治生態等各層面的沈重批判，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李淑楨與黃坤玄表現自然樸實，兩人吟唱同名主題曲的聲音純真清亮，是影片至今仍為人難忘的最大功臣。
不講教條大道理、沒有好萊塢式的爆點結局，電影以歌聲與浪花開啟，再以相同的方式結束。餘韻不濃稠，卻也不是清淡，沒有刻意記住哪些片段，又在自動腦中反芻。老實說，每次看〈魯冰花〉，心裡總是悶沈沈，為小姊弟為窮所困的命運嘆息，亦深覺自己也陷在同樣人云亦云的迷思，茶妹不更意流露的超齡眼神，更真實映照出對世界的無言與無奈。
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09年2月12日播出〈電影筆記：回顧第26屆金馬獎及入圍最佳劇情片獎的「魯冰花」〉專輯。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2/12
節目摘要：第26屆金馬獎、電影〈魯冰花〉
播放歌曲：〈魯冰花〉同名主題曲「魯冰花」（曾淑勤與甄妮兩種版本）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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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官」係緊密
〈魯冰花〉中數次描寫校長乃至鄉長視察學校，小學生不論烈日高照、滂沱大雨，都得乖乖等候「大人物」到來。許久等待，只換得一句無關緊要的「各位辛苦了」，其中一、兩位「幸運者」則或許被拍肩膀或捏臉頰。片中不以為然的嘲諷，現實卻得「自打嘴巴」，辦一場冠蓋雲集的開鏡典禮。
比起同期僅進行焚香儀式的〈香蕉天堂〉（1989），「高仕公司」大張旗鼓為復出作〈魯冰花〉造勢。現場請來黨政高層剪綵致詞，時任立法院長的劉闊才稱「自己對電影沒什麼特別研究」，或許是聽來客套的真心話。〈魯冰花〉作為首批「國片輔導金制度」的參與者，拍攝期間頗得主管機關新聞局的重視，內容題材也很受關注。至電影上映前，又成為第一部完成並經審核通過的影片，正式獲得三百萬元補助。
儘管在輔導金制度實行多年後的今日，已衍生不少弊端，有時甚至是阻礙發展的絆腳石，但對八０年代末嚴重走下坡的台灣電影，直接的資金挹注，還是產生相當大的助力。當時的記者不諱言，雖然制度「成效還待評估」，但總算是直接或間接促成〈魯冰花〉、〈香蕉天堂〉、〈感恩歲月〉（1989）、〈沒卵頭家〉（1989）等片攝製，亦是該年度台灣影片角逐金馬獎的主力。


金馬爆冷
金馬獎舉辦前，媒體照例分析本年度港台電影，結論是愛深責切的「未臻理想」。文中直言，香港方面質量不成比例，台灣也不算出色。前者以關錦鵬的〈三個女人的故事〉（港名：人在紐約，1990）與張婉婷的〈八兩金〉（1989），展現香港影人製作態度嚴謹的一面；後者則以榮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的〈悲情城市〉（1989）穩住場面，畢竟這是台灣影壇歷年未見的世界級榮耀，而改編自鄉土文學的〈魯冰花〉，融合清新童趣與社會批判，其他以賣座為中心的喜劇、校園與軍教片則陷入窠臼，難有新意。
入圍名單公布，影評人蔡康永評析六部作品，認為〈悲情城市〉與〈香蕉天堂〉在文化視野與敘事格局上配合得較為緊密，〈悲情城市〉沈穩內斂、風格統一，是台產電影中罕見的精品；〈香蕉天堂〉由1948年的華北一路跨越至開放大陸探親，時間縱軸拉得更寬，可惜最後四分之一時掉入通俗劇的形式，顯露出戒嚴後台灣電影工作者仍在努力試探創作的空間。至於另外三部入圍電影，蔡康永以精煉的文字描述：「〈三個女人的故事〉準確地觸及台、港、大陸三地中國人自我認可的兩難；〈魯冰花〉對早期選舉與教育作了批判；〈童黨萬歲〉一再把政治素材依附到愛情事件上。」純港片陣容的〈伴我闖天涯〉（1989），是入圍者中「格局最小、企圖心最弱」的一個，善良主角屢遭誤解陷害的舊調重彈，風格與題材皆缺乏新意，入圍似是金馬獎的商業片保障名額。
結果揭曉，原本極被看好的〈悲情城市〉僅以侯孝賢、陳松勇分別奪下最佳導演與男主角兩個獎項，〈三個女人的故事〉獲得八個獎，其中不乏最佳劇情片、女主角、原著劇本等大獎，被形容是「爆出冷門」。回顧評審過程，十四個國片獎項有七項是經過兩度投票才產生結果，而且若非部分「資深評審」堅持最佳影片與導演應予分開，使侯孝賢以一票之差險勝關錦鵬，否則〈三個女人的故事〉還不只八喜臨門。就取材來說，〈三個女人的故事〉同樣是以海峽兩岸的人物為主題，卻走出政治的歷史與藩籬。故事透過港、台、大陸不同出身的女子，描寫三人在異鄉奮鬥，面臨不平等待遇時，既團結又猜忌的複雜情緒，無論台港中任一地的觀眾，都會浮現屬於自己的共鳴。電影先天足，後天得張曼玉、張艾嘉與斯琴高娃演技相助，導演又是最擅細緻呈現女性角色的關錦鵬，兼具商業與藝術，應是囊括近三分之二獎項的重要原因。


魯冰花開
濃郁鄉土色彩的〈魯冰花〉在強片環伺下，以女配角和電影插曲突襲勝出。李淑楨將編劇手下的「過熟」台詞，以平實動人的方式表達，比起努力「演」的資深演員，更令觀眾體會「真」的可貴。至今仍傳唱不止的同名主題曲，也可謂實至名歸，比較奇特的是，記憶裡此曲是由民歌路線的曾淑勤演唱，得獎名單的主唱人卻是甄妮？影迷好奇賺人熱淚的旋律最先出自誰口，電影裡數次哼唱李淑楨回答：「影片過程中，都是由我們自己唱，而片子剛上映時，是由曾淑勤所演唱。上映一陣子後，由於片子版權換了公司，才改由甄妮。」
李淑楨表示自己最難忘的是作曲者陳揚的親自演唱的片尾曲，據影評小秋的描述，陳揚慷慨激昂爆發式的嗓音，唱出悲情卻不悲觀的曲調。可惜，目前購得的DVD版本，整片均採甄妮與兒童合唱的版本，與童聲呼應的吶喊式唱法，婉轉激昂，無論營造的氣氛或與電影的契合程度，皆與蘇芮的「酒酐倘賣無」異曲同工。


苦情茶妹
年僅十一歲的李淑楨，憑〈魯冰花〉成為金馬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最佳女配角，回顧整部片，她的戲份雖不若阿明吃重，卻十分稱職扮演照顧扶持的綠葉角色。其實，會演的童星不少，但能像她如此真情流露又不「油」的卻十分難得，當然劇本與人物性格幫了大忙，畢竟從打理家事、憂愁家計、放棄繪畫到弟弟過世，古茶妹的內心戲真是多不勝數。印象中，李淑楨獲獎是意料之內的意外，因為知道她演得很好，但實在年紀太輕，如果沒有1985年廢除「童星獎」的決定，絕對難逃「最佳童星」榮銜。
登台領獎時，她邊哭邊講出預先背好、萬無一失的感謝詞，沒有透露絲毫揣摩演技的撇步。成為「天才童星」的秘辛，直到近年，已結婚生子的李淑楨才在說出真相，苦楚不輸茶妹……。「爸爸愛賭博，我八歲開始就被逼拍戲還債，到現在我還不讓他知道我住在什麼地方，怕傷害到老公跟女兒。」李淑楨回憶小時家裡太窮，拍〈魯冰花〉酬勞六萬元，父親卻在外負債一、兩百萬，每天過著被錢逼的日子。她苦笑自嘲，賺取不少眼淚的弟弟去世片段，實際是自己被債權人迫得喘不過氣，才會哭得那麼慘。
飾演弟弟古阿明的黃坤玄，拍戲時也知道「姊姊」家境不好，時常餓著肚子工作，因此會把母親準備的點心分給她一半。有趣的是，電影裡分別是六與四年級的兩人，實際生日只差幾個月。李淑楨表示，拍戲時因為窮，自卑感作祟，總是躲在角落，很少與工作人員說話，反倒是「弟弟」個性活潑，是劇組的開心果，見同齡的黃坤玄如此吃得開，她感嘆當時還會因此吃醋呢！


國外吃香
不知是否受〈悲情城市〉獲金獅獎的啟示，抑或因片中古阿明得「世界第一」的鼓舞，〈魯冰花〉積極參加各國影展，也得到相當不錯的成果。入選柏林影展兒童電影競賽項目時，不只兒童評審又哭又笑，連成人也頗受感動。導演楊國立受訪時坦言，當初拍片時「商業考慮極多」，所以加入許多「灑狗血」的煽情戲，若早知道可以參加國際影展，一定會拍出另一個風貌的〈魯冰花〉。
電影反應極佳，楊國立在柏林會場成為最出鋒頭的年輕導演，本以為勝券在握，未幾投票結果揭曉，影片卻與首獎失之交臂，僅獲得第三獎。記者探訪原因，才知是電影未受少年評審親睞，他們認為：「〈魯冰花〉的悲劇片尾會影響小朋友的心理發展，哭哭啼啼之餘，難以預估其後遺症。」其實，〈魯冰花〉雖是以兒童為主角，卻不是以兒童為主要訴求對象的作品，一如導演拍攝時念茲在茲的票房，〈魯〉片本來就是背負賺錢包袱的商業片，況且許多內容也是以成人為訴求，少年評審的質疑，凸顯導演在賣座與藝術的兩難。
那廂在國外屢獲肯定，這廂賣座也開出紅盤，甚至還因盈餘依規定退回部分輔導金，「高仕」老闆笑稱是甜蜜負擔，畢竟電影還是得靠觀眾支持，政府出錢只是治標。由於先前〈悲情城市〉在威尼斯影展大放異彩，獲新聞局頒發一百五十萬元做為獎勵，不免令同樣身為「台灣之光」的〈魯冰花〉有所期待。不過，只要牽扯到錢，公家機關立即變得錙銖必較，新聞局老實嫌「獎不夠大」，頗受好評的〈魯冰花〉就和劇中人阿明一樣，得到口惠而實不至的獎狀。
附帶一提，九０年代開始，華人導演逐漸在柏林影展發光，其中李安以〈囍宴〉（1993）、〈理性與感性〉（1996）奪得兩次象徵最高榮譽的金熊獎，蔡明亮與張毅謀則分別以〈河流〉（1997）、〈天邊一朵雲〉（2005）與〈我的父親母親〉（2000）獲銀熊獎。


〈魯冰花〉中，黃坤玄前段搗蛋調皮，與後來遭逢落選、老師離開時的雙重打擊以含蓄動人的面部表情詮釋，相當程度減低阿明病故的驟變。李淑楨的表現沒話說，烘托主角、不搶戲，卻又令人久久難忘，我最記得她自願放棄參加美術班，向父親懇求讓弟弟繼續學畫的片段，說反話時的落寞，在提及老師喜歡阿明畫作時豁然開朗，散發真心為親人付出的喜悅。有影評曾感嘆：「片中童星的「過度」表演，予人太早熟之感。」我感覺所謂的「早熟」或許是來自小演員的台詞，就如古阿明口中的「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，什麼都比較會？」
兩相對照，大人在〈魯冰花〉裡是角色平面的配角，哀嘆窮困的種茶父親、尚未成行的年輕教師三角戀、訓導與組長的壞蛋雙人組，都只是必要龍套。在此一提飾演美術老師的于寒，他本是來台灣單車環島的印尼華僑，陰錯陽差當上模特兒，又被楊國立相中成男主角。于寒國語不輪轉，把「各年級」講成「更年期」，演技也青澀，碰巧〈魯冰花〉就需要這樣一位不世故的慧眼伯樂，藉由兩個邊緣人…窮困功課差的阿明、心直口快遭調職的老師，表現社會不公平的無奈。話雖如此，電影最後還是選擇讓阿明得到「世界第一」，透過更大更主流的認定，讓小村莊裡愛畫畫的小孩，變成人人口中的天才。
〈魯冰花〉一如許多看似清淡卻韻意深長的「新電影」，裡面每一個眼神、每一句台詞、每一段畫面，都可能對應觀眾的某段經驗，甚至誘發編導當初並未設計的弦外之音。然而，即使從純娛樂的角度出發，〈魯冰花〉也是一個好且完整的故事，會讓人們更珍視自己的幸福。

參考資料：
1.粘嫦鈺，「一樣的開鏡不一樣的場景 中影默默吃『香蕉』 政要高捧『魯冰花』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八版，1989年4月25日。
2.台北訊，「魯冰花開鏡冠蓋雲集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二十版，1989年4月25日。
3.曹銘宗，「新片檔案 魯冰花呈現濃郁鄉土色彩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十二版，1989年8月14日。
4.台北訊，「魯冰花拔頭籌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十二版，1989年8月23日。
5.蔡康永，「影評專欄 魯冰花開向生命夜空的窗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十二版，1989年8月30日。
6.台北訊，「魯冰花票房有盈餘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十版，1989年9月20日。
7.曹銘宗，「港台製片成果均未臻理想 幸有悲情城市等片撐場面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十二版，1989年10月17日。
8.蔡康永，「入圍最佳劇情片評析 解嚴帶來明顯衝擊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十五版，1989年11月10日。
9.台北訊，「三個女人 囊括八項獎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五版，1989年12月10日。
10.熊迺康，「金馬影展 國片港片平分秋色」，《聯合晚報》第六版，1989年12月10日。
11.藍祖蔚，「魯冰花柏林受歡迎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十版，1990年2月15日。
12.藍祖蔚，「第四十屆柏林影展 音樂盒失翼靈雀獲最佳影片金熊獎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七版，1990年2月21日。
13.藍祖蔚，「魯冰花 柏林開花結果 喜獲兒童電影單元第三獎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十版，1990年2月21日。
14.台北訊，「魯冰花名至實不歸 新聞局給獎不給錢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十版，1990年3月5日。
15.吳起綜，「魯冰花姊弟 重逢相擁而泣」，2005年11月19日。
16.小秋，「魯冰花：為貧寒的農民吶喊」
17.魯冰花：黃坤玄與李淑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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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冰花（The Dull-ice Flower）
導演：楊立國
原著：鍾肇政首部長篇小說《魯冰花》（1962）
編劇：吳念真
演員：黃坤玄、李淑楨、于寒、張瑞竹、陳松勇、王美雪、方龍、林義雄
首映：1989年
片長：99分鐘
出品：高仕影業股份有限公司
獲獎：第二十六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（李淑楨）、最佳電影插曲（陳揚）；第四十屆柏林影展兒童電影單元第三獎、聯合國國際教科文組織人文精神特別獎；第二十屆義大利吉豐尼影展銅獸獎；加拿大國際兒童影展導演創意獎（楊國立）、女演員獎（李淑楨）；德國魯爾國際影展首獎；德國巴伐利亞影展首獎。
劇情介紹：
農人把魯冰花種在茶樹的空隙，春天開出黃色的小花朵，花不久凋謝，農人將其折斷後放在茶樹下、蓋上泥土，魯冰花就變成肥料，使茶樹長得很茂盛。魯冰花雖然死了，人們卻能喝到很甘很香的好茶。

古茶妹（李淑楨）與弟弟阿明（黃坤玄）的母親因操勞過度去世，父親古石松（林義雄）靠租鄉長林長壽（陳松勇）的農地種茶，勉強維持生活。茶妹、阿明雖然分別只是六與四年級的小學生，卻已懂得分擔家計，兩人撐竹筏到附近茶園打零工，賺取微薄收入。
年輕美術老師郭雲天（于寒）滿懷理想，自大城市為在偏僻茶鄉的國小教書，才放下行李，就帶著畫具到湖畔寫生。茶妹與阿明碰巧撿柴經過，看見雲天作品天真讚嘆：「畫得好漂亮喔！」雲天好奇兩人是否在任職的國小就讀，阿明滿臉笑容點頭：「我每天都要坐竹筏過湖，再走半個多小時才到學校耶。」他害羞稱自己是第十五名，姊姊則是第四名，雲天安慰：「十五名不錯了，我以前都二十幾名……」茶妹怯生生答：「他們班剛好十五個人……。」
「總要有人當最後一名。」阿明不好意思解釋，「但是他很會畫畫！」茶妹趕緊補充，雲天問阿明對畫的看法，他準確說出上面的顏色是只有春天才能見到的薄霧。見阿明十分喜歡，雲天將寫生簽上筆名傻瓜後送給他。
傍晚，茶妹姐代母職劈柴燒飯，阿明則忙著畫愛犬古錐，直到父親返家吃飯，才好不容易完成。古父不解為何把黑色的狗畫成紅色：「你色盲喔！旁邊黑黑的又是什麼？」阿明不以為然答：「因為紅紅的夕陽照在牠身上！旁邊是大便啦！」古父辯不過，便責罵他整日畫畫不工作。茶妹將週日打工的錢交給父親，乖巧懂事令父親感嘆：「可惜妳不是男生。」「阿明是男生啊！」「就是男生我才煩惱！」古父看著老是倒數第一名又只愛畫畫的兒子搖頭嘆息。


校長（方龍）在校務會議上表示將於下學期退休，希望在最後任期留下好成績，無奈不升學的孩童太多，訓導（陶德辰）、徐組長（汪家堯）與老師們再努力督促仍未見效，他相信從大都市來的郭老師，肯定有更高明的辦法。雲天認為課業差的孩子未必不好，在美術方面，天分佔了很大因素，儘管校長點頭稱是，但聽在其他老資格的同事耳裡卻很不是滋味，諷刺以後美術教學都交給「專家」，對雲天一見鍾情的女老師翁秀子（張瑞竹）則是大聲叫好。
調皮的阿明遇到校長與新任美術老師，指著雲天說：「他是傻瓜耶！」氣得校長要阿明下課後找郭老師報到，同學們機諷這下非挨一頓板子。防痛生薑用完，阿明的死黨竟將辣椒塗在他的屁股上，但雲天根本沒處罰的意思，反倒是辣椒燒得受不了。阿明回家不做事直嚷痛，又惹來父親一陣打。

茶妹擔心弟弟埋怨父親，上學划竹筏過湖時告訴阿明，自己是女生沒什麼用，男生是家裡未來的支柱，父親才會對他特別苛責。說到一半，阿明突然開口：「我長大一定要畫一張圖，跟這座山一樣漂亮！」「那你就要乖乖聽話，快快長大呀！」
朝會時，雲天上台報告，見小朋友被訓導管制極嚴，笑著請大家放鬆點。他表示將組成美術班，歡迎有興趣的同學參加，雲天再問有無學生喜歡畫圖，阿明見鴉雀無聲，遂舉手大喊：「我！」音樂課時，老師林雪芬（王美雪）宣布將選去年參加全縣美術比賽的林志鴻（陳維欣）參加美術班，阿明徵得老師同意後主動報名，好朋友陳七坤（丁世玉）也跟著參一腳。

美術班開課，茶妹也被老師推薦加入，看見弟弟又在搗蛋，靜靜提醒他別再畫「大便」一類怪東西。同學們被訓練得害羞拘謹，雲天不時提醒「放輕鬆一點」，作風也影響口吃的老校長，可惜他只學到皮毛。雲天請大家愛畫什麼就畫什麼，好學生志鴻卻說沒有題目畫不出來，阿明兩三下就畫出「天狗吃月」交卷，茶妹靜靜觀察老師反應，猜想弟弟的才華或許會被老師發掘。
下課後，雲天在教室欣賞所有作品，認為此地的孩子比城市更有想像力、色彩用得更自然。秀子與雪芬前來參觀，秀子稱看不懂阿明的畫，雲天卻稱讚：「這張表達能力強，是最好的一張。」他指林志鴻的畫沒有絲毫幻想、十分刻板，雪芬聞言尷尬，因為志鴻不只是學生，也是她的弟弟。


茶妹與阿明獲選為美術班選手，只要有時間就在練習，兩人越來越晚回家。一日，父親中暑暈倒，鄰居直言家裡沒女人不行，女兒茶妹轉眼嫁人，屆時不知如何是好。古父感嘆妻子過勞早逝，現在連肥料都買不起，沒有肥料，春茶長不好，地主又漲租金，還欠鄉長一萬多塊……。阿明和愛犬古錐玩得不亦樂乎，廚房做飯的茶妹卻暗下決定，願意放棄當選手的機會協助家務，希望父親能同意阿明繼續畫畫。茶妹高興稱老師特別喜歡阿明的那一張圖，古父苦笑問：「哪一張？有孫中山還是台灣銀行的，我看老師不是瞎眼就是傻子！」
茶妹靜靜退出美術班，雲天見阿明把太陽畫成藍色，好奇箇中原因，「這樣才不會把爸爸曬得口渴。」問起姊姊，阿明落寞答：「她說不喜歡畫圖。」下課後，雲天特地到古家作家庭訪問，三人一同到湖邊，雲天好奇為何辛苦徒手抓茶蟲，阿明天真道：「我們買不起農藥。」伴隨茶妹與阿明演唱「魯冰花」的歌聲，在湖畔追逐遊玩，阿明說出想畫一張跟眼前山水一樣大、一樣漂亮的圖，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，只可惜自己的紙沒那麼大、蠟筆也只有八色。


「你真是藝術家，得罪人都不知道！」秀子在教職員宿舍等候雲天，順便告訴他一些學校秘辛。雲天不明就裡，秀子稱他時常誇讚古阿明，令鄉長之子志鴻、雪芬甚至曾指導志鴻的徐組長都感不快，指雲天不給人面子。「面子！我要是在乎面子就不會到這裡教書！」雲天坦言若不是對雪芬印象不錯，也不會讓志鴻加入美術班，此言引發暗戀他的秀子不滿，一臉怒氣離去。
隔日美術班上課，雲天見志鴻一直量國旗的十二個角，好意勸他不妨學阿明放開心胸，國旗畫紅紅的就好。沒想到，志鴻竟難過落淚，此事不僅引起訓導、徐組長的批評，更是雪芬氣憤：「我弟弟從來是被稱讚，還沒被罵過！」雲天對學校軍事化的教育態度和老師的拍馬行為越來越無法苟同，雙方口角日增。同時，雲天不掩飾對阿明的偏愛，更送他一套三十六色的蠟筆。


阿明帶著蠟筆返家，見他興奮大吼，茶妹作勢要弟弟小聲：「我們恐怕不能上學了！」原來茶蟲太多，把新芽都吃光，生計將成問題。「可是快要美術比賽了！」茶妹直言連書都不能念，還提什麼比賽……
古家姊弟一個星期沒上課，日夜幫父親抓茶蟲，星期天，阿明想偷懶多睡一會兒，卻遭父親毒打。不久，雲天帶著美術班來此寫生，順便幫忙抓茶蟲，同學們度過快樂的一天。回到學校，雲天看著大家的作品，目光不自覺又放在阿明畫得「茶蟲」上。雪芬前來對先前的衝突道歉，也感謝雲天帶志鴻到郊外，弟弟回家後一直講個不停。雲天認為小孩除吃和玩就是想像，他舉例阿明的「茶蟲」，看到畫就知道茶蟲在他心裡是多麼的恐怖，會吃掉茶葉、書本甚至蠟筆，令他不能上學、不能繪畫，「自古好像天才都生在窮人家喔！」雲天半開玩笑下結論，反倒引來雪芬「生在有錢人家也不一定好」的弦外之音。

雲天受邀到鄉長家作客，被問及對競選畫像的看法，他思索半晌道：「像是像，但沒有親和力，像是掛在花車上的那種。」空氣頓時凍結，鄉長大笑化解尷尬，遂請雲天幫忙繪製。聽到佃戶古家沒錢噴農藥，鄉長豪氣稱：「有困難就講嘛！」囑咐手下明日就去噴藥，雲天高興古家姊弟能再上學，乾杯感謝鄉長義舉。
酒過三巡，雲天與雪芬到一旁聊天，覺得要讓小孩子快樂才是最重要，雪芬佩服他常說出許多自己也想但不敢說的話，雲天無奈：「不敢也有好處，像我老藏不住話，才會被外放到這裡。」此時，雪芬看見秀子身影，刻意答：「到這裡也好，有人關心你呀！」
美術班氣氛活潑，唯獨阿明越畫越慢，因為想媽媽卻記不起她的樣子。回家途中，阿明在竹筏上暈倒，直到傍晚被父親、姊姊帶回家，阿明不解問茶妹：「我最近都很沒精神，妳記不記得媽是長什麼樣子？」阿明雖然常夢到她，但醒來就忘了，茶妹趕緊提醒：「媽媽不能忘喔！她常戴斗笠，上面插著一朵小黃花，好漂亮喔！」說完，她哼起媽媽抱著阿明時唱得「魯冰花」，父親感傷不已。


阿明在家暈倒，醫生無奈：「和他媽媽一樣肝不好，每次都拖到這樣才來，真是太不注意了！」雲天婉拒鄉長當選慶祝會，到醫院看阿明。古父向鄉長借錢付兒子醫藥費未果，憂憤之餘，索性將小豬賣掉，把前債一併清除。阿明出院前，醫生囑咐茶妹好好照料，並說：「家裡媽媽不在，妳就是媽媽！」她含淚點頭。
老師們開會選繪畫比賽代表，志鴻認為阿明畫得比自己好，一定會入選，阿明只是嚼志鴻吃剩的泡泡糖，邊笑邊畫畫。教室裡，雲天宣布四年級由古阿明代表，徐組長激烈反對，稱阿明的畫根本沒人看得懂，他怒氣反駁：「兒童往往有純真，但被大人教導後，反而這不敢畫、那不敢畫。古阿明可愛的地方，就是他有主張，能用獨特的方式，來表達他幼小心靈的經驗和感覺，這才算是創作。……我認為這次比賽只有古阿明會是第一名，去年如果讓他參加，他也會是第一名！」
「難道大家都是睜眼瞎子！」徐組長怒不可遏，訓導建議不妨「民主一下」，以不記名投票決定誰是四年級代表，而阿明只得到兩票。下課時，阿明將畫好的母親像拿給氣餒的郭老師，他知道自己再次落選，面露無奈問：「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，什麼都比較會？」阿明回家撕下牆上畫作，對阻止自己的姊姊哭泣：「我再也不要畫圖了！」


志鴻獲得全縣美術比賽四年級組第二名，阿明更加傷心，徐組長與訓導故意揶揄雲天，他忍無可忍，狠狠揍對方一拳，雲天雖然消心頭恨，卻因此遭到調職處分。行前，雲天將阿明的作品帶到古家，請他將「茶蟲」送給自己留念。見自己最喜愛的老師離去，阿明傷心不已，病情更重。一天傍晚，阿明在湖畔畫被夕陽染紅的山與水，靜靜地沒了呼吸……


阿明下葬不久，茶妹成為記者包圍的對象，原來雲天將「茶蟲」送到國外比賽，得了世界第一名。鄉裡出了「天才」，表揚會上，鄉長免不了吹噓地靈人傑，大家跟著臉上有光。徐組長請家長致詞，不會說國語的古父要女兒代替，茶妹鼓起勇氣站到台前：「為了一個死去的小孩子，讓大家站在這裡曬太陽，真不好意思，謝謝大家！我弟弟古阿明如果知道，也會很不好意思，也會很謝謝大家！……我弟弟身體本來很好，他很愛畫圖，他畫得每一張圖都很奇怪，可是我都覺得很漂亮。今天大家都說他是天才，在他還沒有得獎以前，只有郭雲天老師說他是天才。他很想畫一張圖，要一張大大的紙，和很多的蠟筆，他想畫給全世界的人看，可惜我們都看不到了……永遠都別想看到。」
親友來到阿明墳前，茶妹緩緩將弟弟的作品燒給他，古父將世界第一的獎狀丟進火堆，山谷間迴盪著「魯冰花」的歌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