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你的敵人，「冰點」電視劇二三事

愛你的敵人，「冰點」電視劇二三事
粟子

這陣子，對韓劇情有獨鍾的家人日日追蹤「禁忌的愛戀」（2011，原劇名「黃金魚」2010年韓國首播），一天反覆放送數次，想不看都難。妙的是，最忠實的也是罵得最兇的，每每見允希任意欺侮（亂毆打、開水燙、冷言罵）丈夫收養的孩子泰英，總恨得牙癢癢：「這個老太婆太可惡！」養母出於某種原因而變態攻擊養子的主軸，令我聯想起多年前的連續劇「冰點」（1988），一齣改編自日本作家三浦綾子同名原著《冰點》（1966）的「華視」八點檔。劇中，演技派女星谷音飾演背負外遇原罪和喪女之痛的妻子夏芝，傅娟（飾賴陽芷）則是她原先寵愛、後來惡整的善良養女。陽芷純真陽光的外型與積極堅強的個性，一度導致我的移情作用—將對潘迎紫、宋岡陵的關注，轉移部分給傅娟。


雖然看得認真，但坦白說，「冰點」對還是小小朋友的我而言，確實過於複雜暗黑。角色表面上好不一定是真好、表面上壞不一定是真壞，各個說一套做一套，充分反映成人世界的糾結虛偽……一如高喊「愛你的敵人」的賴啟造（張復建飾），實際卻是造成悲劇的推手，而這群大人的愛恨情仇，最終由無辜的下一代承擔。時隔二十餘年，陽芷一步步邁入湖中自殺的畫面依舊清晰非常，以自己的生命償還夏芝來不及長大的女兒，明明錯不在己卻願意承擔一切的堅決神情，或許是全片唯一實踐「愛你的敵人」的「人間天使」。
相較原著，「冰點」的編劇汪碧君不諱言為書中「幾乎構成亂倫」的情節傷透腦筋，畢竟是社會風氣尚屬保守的八０年代台灣。為適應八點檔的家庭性，她選擇將夏芝勾引女兒男友、賴啟造對養女既親情又愛情的心理狀態等曖昧情愫除去，其餘煽情的安排，也在電視台長官的要求下「盡量淡化」，儘管如此，「冰點」的獨特題材與日式風格在當時已屬「大突破」。考量收視率，劇組刻意在每集片尾製造懸疑，以吊胃口的方式營造新鮮感，進而每晚將觀眾綁在電視機前……


「冰點」講述醫院院長賴啟造（張復建）與夏芝（谷音）家居幸福，育有一對子女，唯啟造忙於工作，被冷落的妻子與林哲安（林在培）發生精神外遇。某日，夏芝為和哲安見面將女兒獨自留下，未料孩子因此遭人毒手。啟造表面原諒夏芝，實際竟自孤兒院領養兇手的女兒陽芷（傅娟）回家撫養。妻子基於愧疚與補償，對養女百般呵護，直到陽芷七歲，夏芝得知她的生父身份，仇恨促使她展開無止境的虐待報復。
陽芷對母親的十分敬愛，對她的責罵並不埋怨，開朗向上的個性使夏芝陷入「忘不了怨恨、收不回母愛」的矛盾。夏芝發自內心喜歡陽芷，卻無法遺忘她體內流著兇手的血，困境令夏芝更痛恨一手造成的啟造，但為了不知情的兒子維剛（湯志偉），她還是盡可能壓抑。恨愛走到極致，夏芝最終忍不住說出所有真相……陽芷終於明白養母多年來的不平與痛楚，決定以自殺結束這場悲劇。
就在陽芷生命逝去的同時，孤兒院院長說出另一層祕密。原來年輕時愛慕夏芝的他知悉啟造的心態後，決定將孩子掉包，即陽芷並非兇手女兒。基於想報復啟造搶走夏芝的舊仇，他將此深藏心底，直到十餘年後鑄成大錯才道破。其實，無論陽芷是誰的女兒，夏芝對她的愛早已超過恨，只是一切已經太遲……


作為實際的女主角（電視台總愛將第一女主角獻給年紀輕的那位，即本劇中的傅娟），甫登上金鐘影后的谷音，為「冰點」自資投下三十萬治裝費，摩登髮型配上時髦大墊肩，完全走在八０年代時尚頂尖。有趣的是，她這番「苦心」，似乎不怎麼得輿論青睞，屬名昔言的劇評寫得中肯：「谷音飾演一位外表冷靜、內心熱情的大家閨秀……對男女之間情愛的情緒刻畫，令人印象深刻。演技好沒話說，但谷音的髮型和服裝過於冶豔，不似院長夫人的氣質，演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練出來，但如何選擇適合角色身份的造型和扮相，卻是可以補救的。」不論谷音的服裝是否「太搶鋒頭」，至少演技有口皆碑，尤其是無的放矢、兇狠發飆的潑辣勁，絕找不出第二人能詮釋得如此恰到好處。
附帶一提，谷音是粟家母女非常喜愛的演員，雖然她總分配不到溫良恭儉讓的好人，卻有把反派角色演得有血有淚的本事。無奈，台灣演藝圈一向「喜新厭舊」，那怕再實力派、再硬底子，只要年歲稍長，就難逃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配角命運。劇本左寫右寫都在新生代身上，長輩們再會演，也只是慈祥和藹、冥頑不靈的刻板形象，白白浪費多年累積的深厚經驗，說來是很可惜的。


「禁忌的愛戀」邁入尾聲，秘謀報復養母全家的泰英患上癌症，死神瞬間解開糾纏難解的習題，所有好人壞人都學會原諒與放下。最忠實的家人邊淚流滿面邊罵：「搞什麼？又是這一招！」「不然還有哪一招？」腦海同時浮現「冰點」最後一集……事情鬧至如此，愛恨全都攤在陽光下，按照「不見棺材不掉淚」的本性，除了安排主角上天堂，還有哪種辦法逼出所有人懊悔的淚水？！

參考資料：
1.黃北朗，「又一部名家作品。華視改編上銀幕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二十四版，1988年5月26日。
2.昔言，「民生劇評 冰點典型文藝小品 全看演技表現」，《民生報》第十版，1988年5月27日。
3.本報訊，「從『亂倫』轉化為『母愛』 『冰點』迴避『原著情節』」，《民生報》第十版，1988年6月3日。
4.mtss，「《冰點》」，2008年12月16日。
5.野口女，「人間最悲情的小說----『冰點』」，2007年5月10日。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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