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4月29日 星期日

性感女神另一面…狄娜


性感女神另一面…狄娜
粟子

「五十年代前後,荷李活(好萊塢)生產了電影裡的玩物—Sex Bomb性感炸彈,香港人將它翻譯為極盡揶揄之事『肉彈』,……多數艶星在青春不再時,又無演技可持,下場均甚為悲哀,而我正好趕上六十年代那個荒謬的演藝時代……」時隔數十載,狄娜(1945~2010)以「我的荒謬」形容電影生涯,畢竟銀幕上的她始終被視為慾望投射的對象,以撩人姿態挑逗視覺刺激,一切的一切,都和內在的睿智聰慧截然不同。秉持父親「仁義值千金」的遺訓,卻在李翰祥執導的〈大軍閥〉(1972)遭設計裸露,狄娜坦言是「義氣搏兒嬉」,因為「意氣用事而脫衣」的人正是「咎由自取」的自己。時光流轉,曾經的性感女神轉行衛星航太產業,憑藉出眾口才、脫俗文筆令人耳目一新,只是媒體一旦提起這位傳說中的「香江才女」,還是得從好久好久以前的豔星故事說起……一如狄娜自述「掛著揮之不去的肉彈惡名」,此生注定無法與那段「荒謬」分道揚鑣。
過世次月,狄娜執筆的自傳《電影—我的荒謬》出版,不同於平鋪直敘或隱惡揚善的同類作品,她幾近毫無保留寫下所見所聞所思所想,坦率得出人意表。印象最深的,莫過多不勝數的被愛經驗與通透獨到的豁達態度,文中直接點名的求愛者,不乏知名影星導演政商名流。回憶這群撲火飛蛾,狄娜的愛情觀十分值得一書:「當你產生愛的感覺時,你已經得到珍貴的回報,你應該感謝那個令你產生愛念的人,而不苛求更多。」既不能阻止你愛我,亦不能強迫我愛你,於是期望你能「對自己的感情負責」,盡情享受「愛人」的過程—有勇氣承擔愛情的痛苦,不要奢求你的愛能夠得到回報。這就是狄娜,一個讓許多男人迷戀卻難以擁有的「奇女子」。


關於狄娜
狄娜本名梁幗馨,藝名為其英文名Tina的中文翻譯,祖籍廣東新會,父親為大學教授並曾任職廣東省稅務局副局長,於她九歲時過世。1955年,入讀澳門聖羅撒女子寄宿學校,因故逃學,後返港與母同住。1962年,因泰國首相沙立總理胞弟湯頓追求,獲邀赴泰拍攝首部電影〈七虎殲霸〉(1962),從而開始結識政治人物。六0年代中,加盟香港「國泰影業」,簽訂三年合約,陸續演出〈英雄膽〉(1967)、〈血洒紅玫瑰〉(1968)、〈千手佛〉(1968)、〈游龍戲鳳〉(1968)、〈逃〉(1968)等,均飾演具誘惑力的美豔角色。1968年,與來自中國大陸的前運動教練馬益彰結婚,隔年誕下獨生女馬天如,惜婚姻僅維持五年。
婚後,狄娜為各公司拍片,國粵語皆涉獵,包括:〈麒麟寨〉(1968)、〈波斯貓〉(1969)、〈聰明太太笨丈夫〉(1969)、〈一劍香〉(1969)、〈說謊的人〉(1969)、〈獵人〉(1969)、〈人頭馬〉(1969)、〈一代棍王〉(1970)、〈神探一號〉(1970)、〈花心財神〉(1970)、〈浪子與修女〉(1971)、〈一劍勾魂〉(1971)、〈大軍閥〉等。其中,講述女扒手艶娜(狄娜飾)為逃避警方追捕匿居唐樓,被眾男住客垂涎,卻屢屢為她巧計化解的喜劇粵語片〈七擒七縱七色狼〉(1970)系列,為其代表作。與此同時,狄娜應「麗的電視」總經理鍾啟文邀請,擔任電視節目「得咗」(1969)、「狄娜與我」(1969)主持人,開始接觸小銀幕。1972年,加盟「無綫電視」,主持介紹首輪電影與相關資訊的知識性節目「蒙太奇」(1972~1976),收視反映甚佳。
七0年代初,狄娜思想明顯左傾,公開表態支持中國共產黨,希冀回大陸「當螺絲釘」,貢獻一己之力。1974年,正式申請破產(為香港首位破產人),其目的在「表示與資產階級及資本主義社會決裂」,期間鑽研馬列主義之餘,亦祕密從事中國外交事務工作,四年後清償過億港元債務。揮別影圈,狄娜轉而投入衛星導航系統與人造衛星業務,經營範圍甚廣。年逾六十,復出主持「百年中國」(2005)、「大國崛起」(2007)節目,獨到觀點引發話題。2010年春,因子宮頸癌惡化病逝,享年六十五歲,狄娜生前表示不願有任何公開的殯殮遺事,希望記得她生前的「談笑風生」,不想大家看到她死後的「木無表情」。


非露不可
「為甚麼別人演戲就演『玉女』,我演戲就成了『肉彈』,這些混賬胡塗的編劇和導演,又未看過我演戲,憑甚麼就認為我只能酥胸半露,究竟是觀眾願意看,還是他們自己想看—浴缸泡沫裏我穿著肉色內衣在泡沫中伸出的一條大腿?」由泰國回到香港,正值雙十年華的狄娜立即被冠以肉彈名號,她對這類「近乎藐視」的角色反感非常,總是抗拒到片廠拍攝,一逮到機會就鬧情緒。話雖如此,想當「玉女」多過「慾女」的狄娜,還是敗在「吃軟不吃硬」的個性,禁不住製片導演低姿態哀求,類似題材一部演過一部。冶艷形象深植,港人至今仍將狄娜作為「二筒」的代號,本人對此頗不以為然:「這僅是香港這種保守的父權社會對女性的揶揄。」
回顧狄娜最引爆輿論話題的大膽演出,首推〈大軍閥〉中的背部全裸畫面,觀眾心中「理所當然」(肉彈自然不排斥露),其實是她的俠義心腸使然。「我翻看劇本,雖然只不過是一部庸俗的商業電影(裏面我的角色,一字未提要脫衣服),……儘管劇本胡胡鬧鬧,我也認真訂制服裝(自費)。」狄娜揣摩片中「姨太太」的心境,直言是:「在權勢的摧殘下,用她們的青春少艾娛樂男人的衰老醜態。」種種準備,都是想助李翰祥打響重返「邵氏」的第一戰。相敬如賓的關係直至狄娜的最後一場戲,當她聽到導演「早有預謀的請求」,內心浮現懷疑羞辱氣憤的複雜感觸:「眼前這個可憐的『大導演』難道已經江郎才盡,淪落到要靠這些下流的橋段去媚俗觀眾……又或著真正可憐的是我,人們看到的只是我36、24、35的幾個數字……」
原本承諾隔著紗簾、只會拍到腰肢的遠鏡頭,最後變成偷拍的全裸背身,狄娜的怒意不言可喻:「這些卑鄙的手段不值得我生氣,他擺佈了一個成功的商業噱頭,而藝術的良知卻徹底失敗,損失最大的是他自己。」此次極不愉快的經驗,使已無多餘時間的她「談演色變」。推去戲約的日子,狄娜不是前往中國大陸改造學習,就是透過電視節目「蒙太奇」,開誠布公地觀眾訴說「真實的話」,漸漸淡出虛假浮華的水銀燈下。


愛情理論
「每個人成長時都會嚮往異性的愛情,就跟飢餓一樣,飢不擇食,例如你喜歡吃魚翅,但當你找不到魚翅的時候,你就會把粉絲當作魚翅,……人在追求愛情的時候,往往碰不上心目中的對象,但愛情的飢餓更甚於肚子要吃東西,於是就把感情投放在一個並不理想的對方,並且硬是幻想成戀愛。」對自己表達愛意的男士「沒有一千個也有幾百個」,電力超強、迷人無數的狄娜不諱言浪漫作風實際蘊含「替天行道」的用意:「我最喜歡懲戒那些在自由戀愛之下結了婚,家有賢妻又在外邊三心兩意的男人,就算他們把心肝挖給我,我只視他們為負心郎。」不只有自詡風流的花花公子,亦不乏非自由戀愛結合或柳下惠出名的已婚者,面對後者的瘋狂愛慕,她難掩對其另一半的抱歉:「為什麼不去想想人家的妻子……我幹嘛會那麼可惡?現在只好讓時間去沖淡感情……但沖不淡呢?」狄娜其實也非鐵石心腸,能如此「遊戲人間」,還是因為對他們沒有「真正的感覺」,無法給予她一直尋找能真正暈頭轉向的愛情:「不管能不能在一起,也不論對方愛不愛我,只要能讓我有『瘋狂的愛』的感覺。」
曾經合作的男星中,陳厚可謂經驗豐富的愛情高手,對比被狄娜店得失魂落魄的同行,他保持一貫嘻皮笑臉,半真半假和女神對談愛的真諦。「當你愛上一個值得愛的人,無論能不能結合在一起,感情都是長久的,他(她)的素質使你傾心和愛慕甚至尊敬,分開了也會永遠懷念。」即使不幸「錯愛」,也不必傷心難過,只需等待時間淡化……所有自以為是的痛苦,都會隨著幻想的破滅而覺醒,因為一切原本就是「錯的」。狄娜將結論念茲在茲,衍生出有趣切實的「魚翅粉絲說」,見女兒亭亭玉立,趕緊傳授珍貴體悟,竟獲得她頗富哲理的回應:「不要遇到感情的挫折就要生要死,死了就碰不到真正的魚翅了,不要讓粉絲騙走了你的心。」坦白說,魚翅、粉絲雖能憑著視覺味覺辨明,但若肚子餓了便覺得兩者差異無幾,唏哩呼嚕吞下肚,從而陷入「愛上非理想對象」的圈套而不自知……隨著情感付出越來越多,就算發現所愛非人也不捨收手,傷財傷情傷新身傷心,屆時就不是換間餐廳那般便宜便利。


母子情深
「媽咪,等會你不要告訴別人我是女孩子,你不要叫我做Martina!」從小對「當女孩」感到排斥,狄娜一開始只是當作「羨慕男孩子可以亂蹦亂跳」的心態,但隨著女兒年歲增長,她才明瞭不僅如此而已。二十二歲的馬天如選擇接受長達七年的變性手術,由Martina變成Michael,經歷這場重大且特殊的轉折,見過大風大浪的母親只有尊重:「你所選擇的航道,是媽咪非常陌生的,但你既然主意已決,我就會無懼於揚帆出海,我會與你共同掌舵,……我們這對最要好的朋友將永遠手牽手……。」
生下女兒前,二十出頭的狄娜吃盡懷孕苦頭,好不容易順產,腦海卻浮現母親得知她未婚懷孕時的賭咒:「你將來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兒,你就知道報應了!」狄娜於是暗暗起誓:「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未婚懷孕,我一定能理解你……只要不是惡意傷害別人,我一定都會原諒你!」然而,隨著女兒轉換性別為兒子,她婉轉寫到:「你選擇的人生道路,不生子女,而我永遠都沒有機會做『氣壞了的母親』或著是『原諒的慈母』。」一生不乏冷靜或瘋狂追求者的狄娜,面對拼命示愛的蜂蜜蒼蠅,向來看得很開很寬很自由,無奈這些男人爭得頭破血流,都無緣成為狄娜的摯愛,因為親生寶貝早已佔據這獨一無二的位置。別於混亂爆笑的藝人育兒經,狄娜在講述親情的自傳書《從母到友》,細細紀錄與孩子相處的點滴,展現身為人母的和藹慈祥與透徹智慧—無論好的壞的真的假的都盡量坦承,堅信實話永遠比謊話受用。
「我的答案一定要有啟發性,讓你自己習慣思考,才能培養你的判斷力,這樣你成長的時候才不會受人擺佈,不會盲從附和,才能分辨是與非。」儘管是第一也是唯一一次做母親,狄娜卻有著與眾不同的育兒觀念,妙喻處處,如同一位熟悉兒童心理的實踐者。她認為無論孩子幾歲,都應該引導他面對現實—以打針為例,以「會痛但可用來消滅病菌」取代「不要怕、不會痛」,避免讓微不足道的小謊毀壞親子間的信任。此外,狄娜以「給其他人做好榜樣」的方式循循善誘,而非在眾人面前數落「不乖」;無暇照顧時準備孩子感興趣的童話書或遊戲,關心引發叛逆情緒的內在因素多過指責與命令……文字間,她是位平凡也不凡的母親,淺白描繪既感性又理性的教育精神,傳遞善良正義的中心思想。


婚姻波折
不同於對骨肉的難以割捨,狄娜坦承從結婚之初萌生離婚念頭—不僅藉由各種機會讓丈夫覓得「感情蛋」的承接者,亦希望自己能找個「能夠幫助離婚且不會再結」的外遇對象。經過一番精心設計,另一半如她所願「無心插柳」發生婚外情,手續在狄娜主導下迅速辦妥,好不容易達成目的她,甚至送給即將再婚的前夫汽車大禮。回顧必須分手的原因,狄娜坦言覺得丈夫愛妻子超過孩子(如嫉妒妻子關注女兒多過自己),即扮演父親角色並不稱職,甚至懷疑日後女兒非親生的指控(1999年前夫自稱與馬天如無血緣關係),當時就已埋藏對方心底。畢竟狄娜始終有數不清的男士前仆後繼獻殷勤,難免招致丈夫妒恨。
想娶狄娜的不乏權勢地位的高官或家財萬貫的富商,為何會嫁給相形之下一文不名前夫?且既然費盡心思「離」,當初又為何要「結」?狄娜自述正是「過分同情別人處境」與「正義感」的性格導致—當時男方愛得濃烈又弱得徹底,不分晝夜、要生要死,終於勉強打動芳心。陪伴狄娜終身的親暱男性友人,便對她的「善舉」頗有微詞:「你的那些追求者,就知道利用你心軟,今日撞牆,明日撞車,又說要撞飛機,你相信我,他們不會真的去死……,愛情不是麵包,你不應施捨。」狄娜固然同意,卻難免舊事重演。實在是不擇手段「狂追」她的人太多,而拒絕本身又是件痛苦困難、糾纏不清的麻煩事。


作為一位冶艷智慧兼具的性感女神,狄娜時常感慨旁人只見外型忽略內在,為了證明能力,總得付出更多心思運籌帷幄,才能贏得應有的信服與尊重。坦白說,美麗對狄娜是阻力也是助力,畢竟若無出眾外貌作墊腳石,便難有機會打入政商名流社交圈,遑論讓自以為是的官員老闆見識她內外兼備的人格特質。相較公領域的果決幹練,狄娜在私領域展現由衷濃郁的理性與柔情,儘管深愛孩子,卻也賞罰分明,是母親是伙伴更是終身摯友。從事業到人生,狄娜秉持一貫有為有守的理念,兢兢業業為此奮鬥,一如她臨終前對傳媒的贈言:「刀槍能夠殺人,筆墨可以救人。」狄娜透過文字闡述所思所想,留下的筆墨點滴,正是她寄予後人的處世箴言。

參考資料:
1.狄娜,《從母到友》,香港:天原文化,2010。
2.狄娜,《電影—我的荒謬》,香港:藍天圖書,2010。
3.維基百科…狄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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