裁枝記

裁枝記
粟子

按慣例返台南過年，空氣清新、陽光充足，二十多年前的沙土地轉眼已是鬱鬱蒼蒼的果樹園。當然，對我而言是「轉眼」，對負責耕耘的直系血親來說，可是「樹樹血淚」，以往和粟家無關的「農業損失」，因為有了小田園而成切膚之痛。記得先前超級強颱侵襲南部，威力之猛，連次次靠中央山脈而倖免於難的家鄉，都被吹得顛三倒四。「香蕉樹全部折斷，木瓜也是……」忙了幾個月的心血付出流水，不以此為生的粟家尚且心情低落，背負一家生計的正牌農民，又豈是欲哭無淚足以形容。
然而，風調雨順也有麻煩，不僅蚊子雜草生生不息，樹更是拼了命地往天衝……等等，前者的確惹人討厭，但後者該是好事一樁吧？！粟爸將兩個長梯接在一起，提著電鋸，亦步亦趨往名為桃花心木的大樹上爬，任務非常明顯。「長得好漂亮，為啥要砍吶！」見我傻呼呼愛大樹，粟媽細細分析：「樹枝茂密會遮蓋陽光，下面的果樹都難活。颱風時更可怕，一不小心折斷，打壞東西是小，打傷人不得了！」趁著氣候正好，趕緊進行「裁枝」計畫。


雖說砍得是「樹枝」，實際體積卻如兩公尺小樹，由於鄰近隔壁與咱家圍牆，粟爸下手前琢磨再三，終於想出妙計—將繩子套住樹幹，試圖控制其掉下的位置。「妳拉著繩子兩端，往下掉的時候，就拼命往右扯，盡量讓樹枝落在空地上。」他在樹上大喊，緊張的我點頭如搗蒜，雖平日不至於肩不能挑，但如此陣仗頂多一年一度，儘管氣溫不超過二十度，卻是鼻頭冒汗、渾身發熱。
隨著電鋸發出低頻聲響，大量木削從天而降，在地面的我開始手心發濕。即將折斷的緊要關頭，粟爸再度大吼提醒：「如果往妳那倒，趕快把繩子丟了，快跑！」「啊？」坦白說，我未曾想過樹倒在身上的可能，一經提醒，頓時恐懼大增，畢竟輕則頭破血流、重則……還是別幻想的好。


樹枝從「啪喀」折斷到「嘩啦」落地不過零點幾秒，遺憾的是，擔綱「導航」重任的我成效不彰，最粗的主幹不偏不倚壓在隔壁年久失修的鐵絲圍牆，依附其上的細水管也被扯斷。枝葉亂舞、水花四濺，剎那間，我好想按下「reset」鍵！之後四十分鐘，粟家全體反覆進行鋸樹枝與拖樹枝的活動，勉強完成初步處理。氣喘吁吁的我，腦中浮現「樹大雖然美、砍起來要人命」的拼湊句。
查詢才知，令粟家困擾的桃花心木樹，是專門用來製作高檔家具和遊艇的高級原料。「您真是紮紮實實的真材實料吶！」心有餘悸的我，看著看搖曳生姿的大樹與堅硬非常的裁枝，由衷發出敬畏讚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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