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北國佳人的美麗與哀愁…李婷

北國佳人的美麗與哀愁…李婷

一曲山歌戀，原冀芳流萬古，從此年華珍黛綠；數灣鱷魚河，緣何魂斷三更，竟將歡樂損青春！………………摘自《南國電影》第104期〈悼李婷〉

「邵氏」在六０年代初制訂擴大製片計畫，打算一年出品四十部綜藝體影片。為了達成目標，「邵氏」開辦「南國實驗劇團」，藉此大量培植新人，知名的影星李菁、江青、鄭佩佩等，都是在這一波浪潮中尋找出來的新星。其中有一位南京出生、北平長大，素有「北國佳人」之稱的李婷（1946～1966.8.28），也於1962年考入劇團，成為第一期的學員。
李婷於隔年畢業，隨即被「邵氏」聘為基本演員，首部參與的影片是葉楓、關山主演的〈山歌戀〉（1964）。接著她在〈萬古流芳〉（1965）中飾演宮女卜鳳，由於演出非常精彩突出，被選派擔任港泰合作片〈鱷魚河〉（1965）的女主角，唯成績平平。李婷陸續參與〈三更冤〉（1967）、〈玫瑰我愛你〉（1966）、〈歡樂青春〉（1966）及〈黛綠年華〉（1966）等電影的演出。她雖未如同學李菁、鄭佩佩等快速竄紅，但一年總能派上幾部電影，星運尚稱平順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儘管頗受公司倚重，李婷卻在宿舍毅然結束自己20歲的花樣年華，給影迷留下深刻的遺憾與驚嘆。李婷死後，關於她自殺原因、甚至魂魄返陽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，媒體「不得不」的消費，為「不愛講話」的她，創造無數鮮活故事。

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07年5月31播出〈回顧英年早逝的老明星李婷，及她的作品「鱷魚河」〉專輯。正值雙十年華的李婷，揮棄大好青春，毅然結束自己的生命，儘管她從影時間不長，卻留下不少令觀眾印象深刻的角色。本文曾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」新聞台，今更補充許多當時的報導及李婷外甥Reagan Liu的留言等資料，內容更為豐富完整。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5/31
節目摘要：李婷、電影〈鱷魚河〉
播放歌曲：〈鱷魚河〉同名主題曲「鱷魚河」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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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躍影壇的李婷
1963年8月，台灣的《中華日報》刊出一則題為「邵氏新血：「七仙女」中八佳麗（下）」的報導，文中介紹八位備受「邵氏」期待的「未來新星」，對李婷有這樣的介紹：「本名李中楟的李婷，長長的臉上，配有一付希臘式的鼻子。據說，長臉是頂上鏡頭的。她考進邵氏後，第一次上鏡是在時裝片『第二春』中，飾演一個傭人，雖然戲的份量不多，卻演得有聲有色。她是一位感情豐富的女郎，很容易為一件事而感動得流淚。她愛靜，不大喜歡運動，也很少出現於公共場合。閒時最喜歡看文藝小說和劇本。她最適宜於演內心情感變化的那一類型的戲，看來她將會走文藝片的路子！」文中對李婷的敘述十分符合投入影壇後的沉靜形象，偏好演出悲劇的她，在日後演藝路上也多擔任柔弱受難的角色。


愁緒與傲氣
李婷的長相感覺比實際年齡成熟，這倒不是說她看起來「老」，而是有種難以言喻的「愁緒」，似乎連微笑都背負著難言之隱。和相同時期出道的李菁、鄭佩佩相提並論，活潑、青春這類形容詞很少出現在李婷身上，「愁懷淡淡一如古代美人」是《南國電影》對她的貼切描述。
說李婷「傲」，不是因為她頤指氣使，而是來自於孤芳自賞的個性。第十一屆亞洲影展於台灣開幕時，李婷是「邵氏」代表團的一員。出席「中國之夜」派對時，一位外國記者讚美李婷與日籍巨星李香蘭氣質神似、是「中國的李香蘭」時，她捨棄恭維之詞，以幽雅地態度回答：「我是香港的李婷。」這短短的婉謝，足以顯示她的傲氣與自信。


家人與家庭狀況
父親李書唐是李婷在香的唯一親人，母親及兄弟姊妹都留在北平，據曾在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留言的李婷外甥Reagan Liu所寫：「李婷的父親李書唐是南京國民政府的文化官員，兼大學文史教授，曾寫過很多隋唐的小說，據說與寫金陵春夢的作者是朋友。」李書唐遷居香港後，就在左派的「長城電影公司」擔任編劇。
關於李婷的原生家庭，Reagan Liu也有鉅細靡遺的留言：「李婷的所有兄弟姊妹都生於南京。1947年，姥爺（指Reagan Liu的外公、即李書唐）在赴瀋陽工作的路途中，由於瀋陽戰爭，被滯留在天津，後由朋友幫忙，在北京找到臨時工作。1948年，全家包括姥姥的弟弟一家，遷到北京。……姥爺共有6個孩子，李婷排行老四。孩子的名字的中間都是『中』字，末了一個字都有一個『木』字邊，分別是『樞』、『楠』、『榛』、『楟』、『槤』、『權』。」
奇特的是，Reagan Liu指出李婷是在「1941年12月24日」出生，這和她投考「邵氏」時的生年為「1946年」，竟有五年差距。不知是他的母親（即李婷之妹李中槤）記憶有誤，還是李婷為投考「實驗劇團」而將年齡寫得小些。其實，我倒希望李婷真是1941年出生，如此她的生年至少能延至25歲，儘管同樣短促，卻能稍稍減輕早逝的惋惜。


迷霧般棄世
1966年，正拍攝〈黛綠年華〉的李婷，留下「親愛的爸爸，你要活下去，女婷。」的簡短遺書後，於宿舍懸梁自盡，親手完成人生最後、亦是最不應的一場戲。對於她的離開，和她共事的影星和工作人員都深覺錯愕難過。「南國實驗劇團團長」顧文宗在李婷出殯儀式中說：「李婷是個好孩子、好學生、好演員。」同期的鄭佩佩、李菁亦感慨她：「這樣死掉真是太可惜！」
根據當時好友與媒體的猜測，李婷的自殺的原因，主要與事業及感情的不順遂有關。在電影事業方面，儘管仍受公司重用，但相較於劇團同學鄭佩佩、江青、李菁已是主角明星、後者甚至登上亞洲影后，自己卻仍在二線浮沉。此外，早先她曾被導演羅臻相中，接替離開「邵氏」的樂蒂，擔任〈烽火萬里情〉的女主角，卻因為主演的〈鱷魚河〉賣座不佳而被臨陣換將，由凌波取而代之。李婷不僅星運下滑，更因此受到不小打擊，對未來逐漸失去信心。


她原希冀能在新片〈黛綠年華〉任主角，未料又被派給後加入「邵氏」的新星胡燕妮。對此，李婷曾向朋友表示，她不恨胡燕妮搶走了第一女主角，而是哀嘆自己的星運不佳，她無奈表示：「如果〈鱷魚河〉在各地賣座，今天也是同樣的受公司器重的紅星。」李婷一向自恃甚高、事業心極重，但從影四年卻深覺「樣樣不如人」，月薪1000元也僅能勉強足夠父女倆餬口，興起「做人太沒有意思」的念頭。
在私人感情方面，當時的李婷似也陷入愛情苦惱。據聞，她在一位青年銀行家與入月僅400元的受薪青年間難以取捨。朋友只聽說她有親暱的男性友人，見她精神恍惚、閉門飲泣，卻不明所以。
更有甚者，是李婷內向寡言的個性，她什麼事都悶在心裡，對許多事又特別敏感在意，越想越鑽牛角尖。據「落花天‧星殞處 可憐美人黃土」報導，李婷所羨慕的影后李菁即曾「多次的勸她鼓起勇氣來工作」，但李婷仍表示「活下去沒有什麼意思」。李婷在情緒沒有出口的情況下，就是不斷地蓄積憂愁，更加鬱鬱寡歡，最後造成難以彌補的結果。


延續的悲劇
李婷過世四個月後，她期待能「活下去」的父親李書唐沿用女兒的方式，在獨居的沙田寓所自縊。實際上，當他得知女兒死亡的消息時，就因刺激過渡而病倒，即至下葬當日，仍不能起床參加葬禮。時間慢慢過去，失去相依親人的李書唐仍舊哀傷寂寞，趁好友不注意，在自己家結束生命。
不只父親懸梁，李婷的魂魄出沒「邵氏」影城的消息流傳影圈，譬如：托夢給宣傳部主任何冠昌、李菁、胡燕妮、夏儀秋，交代未完成的工作或與他們談心事。雖然這些傳說多是「未經求證」的以訛傳訛，但口耳相傳的魔力卻使李婷生前所居的宿舍附近「鬼影幢幢」，工作人員也跟著疑神疑鬼。
一縷芳魂所造成的影響與流傳的廣度，似乎更勝李婷生前拍攝的作品。記憶中某部港產電影中的女鬼「婷婷」一角，就是出自李婷原型。此外，當時第一位衝進宿舍搶救李婷的台灣導演丁善璽，多年後也以此事件為靈感，拍攝一部名為〈穿梭陰陽界〉的電影。


粟子眼中的李婷
日前欣賞李婷的後期作品〈玫瑰我愛你〉，雖然這部電影是以丁紅掛頭牌，但整個戲都在飾演「玫瑰」的李婷身上。相較於多數文藝愛情片演員以動作誘發情緒的表現方式，她的表情、身段和談吐都顯得輕柔，像個冷靜理性的敘述者。
一幕在好友丁紅的訂婚酒會上，證實未婚夫就是舊情人關山的戲，面對苦等多年的愛人，李婷只是不停地囑咐對方不能解除婚約，不要傷害無辜的未婚妻。我原本感覺她的表現缺乏強烈，無法完整詮釋劇中人物玫瑰苦等初戀情人多年的癡情。不過，隨著劇情的推疑，我慢慢瞭解夾在生病父親與同儕好友間的玫瑰是多麼掙扎，她在感情上依戀關山，卻又無法背棄責任與友誼。李婷選擇以內斂的方式表現複雜的心理變化，雖然劇中的她還是讓我覺得有些「過份冷靜」，但卻感受她認真成熟的演技。
粟子的太姥（即外婆的母親）是位非常熱衷電影欣賞的新潮人，觀影無數的她，明星不論大小牌，全都叫得出名字，更能準確地說出每個人的特色。根據粟家長輩的轉述，太姥對李婷的演技讚譽有加，對她的喜愛甚至超過當時的一線演員，由於李婷始終未曾大紅，因此家人對她的稱讚始終有些懷疑。
不過，當我看到李婷在〈鱷魚河〉、〈玫瑰我愛你〉、〈萬古流芳〉（1965）等演出後就能夠體會太姥的獨到眼光，她的確是位具有明星氣質的演技派女星。


參考資料：
1.〈悼李婷〉，《南國電影》第104期，1966年10月。
2.本報訊，「邵氏新血：「七仙女」中八佳麗（下）」，《中華日報》第八版，1963年8月20日。
3.本報香港航訊，「主演烽火萬里情 邵氏新星李婷 春節自港來台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八版，1964年2月10日。
4.本報訊，「友好聞訊傷感 李婷死得可惜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版，1966年8月29日。
5.王會功，「星海添憾事 李婷投繯死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版，1966年8月29日。
6.王會功，「李婷心灰意冷 憐她月落星沉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版，1966年8月31日。
7.王會功，「落花天‧星殞處 可憐美人黃土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版，1966年9月2日。
8.本報訊，「疑神疑鬼 李婷托夢 超渡亡魂 有此意思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八版，1966年9月15日。
9.王會功，「不幸集於一家 李婷之父自殺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三版，1967年1月6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