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來自真實的文藝悲劇…〈煙水寒〉

來自真實的文藝悲劇…〈煙水寒〉
粟子

從肺病、白血症到各式樣的癌，奪人性命的絕症常以淒美姿態降臨文藝電影。前途艱險的男女主角，好不容易跨越家庭、情敵障礙，眼見就要共渡後半生……此時，或著女的虛弱暈倒、或著男的流血不止，稍有經驗的觀眾便知道…病魔來了！說來諷刺，現實中人見人怕的絕病，卻是編劇們催淚良藥，譬如：〈不了情〉（1961）的林黛、〈玫瑰我愛你〉（1966）的凌雲、〈三朵花〉（1970）的歸亞蕾、〈愛的天地〉（1973）的翁倩玉、〈純純的愛〉（1974）的林青霞……才發出搜索指令，腦袋便立刻冒出許多依依不捨的斷腸畫面。與前面例證類似，由甄珍、秦漢兩大文藝巨星主演的〈煙水寒〉（1977），也是以癌症為故事主軸，追求「賺人熱淚」的文藝悲劇。
電影一開始，愛情已水到渠成，雖有些小爭執，但都是為烘托兩人非卿不嫁╱娶的決心。不久，在醫學院讀書的男主角開始咳嗽、變瘦、臉色發白，並由自己檢查得知罹患肺癌。儘管生命走向盡頭，女友仍不離不棄，結婚後定居海濱小鎮，以醫術造福當地居民。「怎麼似曾相識！？」〈煙水寒〉前半頗似男生版〈純純的愛〉，後半則如醫生版〈愛的天地〉。看到這，我難免興起「小人」想法，以為編劇有意複製賣座經驗，使出省時省力偷吃步，兩部電影各取一段，揮揮巧筆重新包裝上陣。
沒想到，看似戲劇性十足的〈煙水寒〉竟是源於一則刊登在地方版的感人新聞？！犧牲奉獻其來有自，反倒讓銀幕這頭的我更覺傷感，畢竟電影打上「劇終」便告結束，真實人生卻得背負另一半早逝的傷痛，直到時間徹底治癒的那一刻。
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08年4月3日播出〈回顧全程在台灣拍攝的電影「煙水寒」〉專輯。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4/3
節目摘要：電影〈煙水寒〉
播放歌曲：由尤雅演唱的插曲「煙水寒」及「煙水寒又寒」
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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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實原型
名為「婚禮進行曲‧淒愴似悲歌」的報導開頭寫著：「台北市一位純真的少女，雖然明知相戀六年的男朋友罹患了癌症，但她樂意為自己深愛的人而奉獻，為使他留下後代，含淚答應了婚事。」最初，這名在北部醫學院就讀的二十四歲男學生，自得知患上骨癌，便瞞著父母悄悄自台北到台中定居，想獨自面對死亡。
然而，既生病又孤單的他，在極端無助時，打電話向生命線求援。經過多次輔導，義工不僅打消他自殺的念頭，更建議他在臨死前作一番安排，即「結婚生子，留給雙親一線希望，可減輕他為人子而無法盡孝的歉疚。」身為獨子的男學生幾番思索，鼓起勇氣向相戀六年的女友求婚，她也含淚答應。事後，女方父母堅決反對，但拗不過孩子決心，也只得忍痛接受。婚後兩個月，傳出一好一壞的消息，好的是妻子已經懷孕，壞則是男同學病情惡化，只能癱臥床上。
看完這篇報導，男同學雖處境堪憐，但「含淚答應」的女友面對活不久的丈夫和即將臨盆的孩子，前途更是茫茫。不知道這位義工怎麼想出這「殘忍」辦法，為了減輕男家的痛苦，卻把千金重擔推給甘願「為情奉獻」少女，讓她跳進注定是悲劇的悲劇！？由於其比杜撰故事還有戲劇性，因此脫胎於此的〈煙水寒〉，無論角色關係、劇情發展都是以該篇報導為主幹，再向外擴充。稍微不同的是，電影裡是家人透過尋人啟事才找到隱居的男主角，而兩人結婚的動力，也非傳宗接代而是海枯石爛的愛情。如此，雖不免陷入文藝片的浪漫窠臼，卻比「保血脈」這等真實理由「有人性」得多。


巴拿馬發光
〈煙水寒〉在新聞局電影事業處的推薦下，參與第十五屆巴拿馬電影節。兩個月後，即傳來獲得最佳男演員（秦漢）、最佳故事（張永祥）及最有希望新人（周丹薇）等肯定，三位得獎人亦遠赴巴拿馬領獎。有趣的是，秦漢與張永祥獲得的獎項不是一般熟知的最佳男主角及最佳編劇，難道是翻譯不同？
其實，根據來自巴拿馬市的專電內容，國際影展共有十二個國家參加，墨西哥代表獲得最佳男主角與最佳導演；古巴代表則榮獲最佳編劇獎。由此可知，大會確實設有男主角和編劇獎，這麼說來，最佳男演員及最佳故事倒有「巧立名目」的嫌疑。或許主辦單位為坐實「國際影展」之名，邀請太平洋另一頭的台灣參展，卻既不願將大獎給對方（試想，在中美洲舉辦的影展，怎麼能讓亞洲電影大放光芒，豈不是滅自己威風？），又不能遠道而來的「貴客」空空而回，於是決定把餅做大，成就貨真價實的「賓主盡歡」！


舊時台灣
為符合男主角就讀醫學院的身份，劇組選擇赴位於景福門旁的台大醫院（現西址舊館）取景。電影裡，秦漢一派「文藝片」大學生打扮，牛仔褲、西裝頭、手中不時抓著幾本原文書（為什麼不用包包裝呢？）……直到我自己上大學才知道，真正這樣的典型化帥哥少之又少！電影裡頗具日式古典風味的台大醫院，現在已被評為市級古蹟，與1991年完工的東址新院區遙遙相望，捷運「台大醫院」站也設有出口。西址舊館的主建築以紅磚與鋼筋混凝土搭建，完成於日據時期大正五年（1916年），是當時東南亞最大的醫院之一。
除台大醫院等市區景致，男主角自我放棄（後來以醫術回饋社會）的漁村，更是〈煙水寒〉的重頭戲，交通便利、風景優美的北海岸自是首選。雪白浪花拍打礁岩、夕陽餘暉漸落、港內漁舟點點……搭配甄珍、秦漢時而嬉鬧、時而深情的演出，復以導演賴成英念念不忘「畫面盡量求美」的原則，電影動靜皆散發滿點浪漫。


愛情、癌症、生死相許、文藝明星，〈煙水寒〉衝出1977年賣座第三名的佳績，僅遜於〈筧橋英烈傳〉及重新上映的〈梁山伯與祝英台〉（1963），再次印證文藝悲劇的吸金魔力。電影的成功，對由攝影師轉戰導演的賴成英而言，更是意義非凡。原因在於，他之前的作品產量雖多，卻從未這般搶手，直到〈煙水寒〉大賣才贏得片商的信任，才真正站穩文藝導演地位。
不知是導演抑或片商的意思，賴成英接下來的兩部作品〈翠湖寒〉（1978）與〈煙波江上〉（1978）片名也都是走〈煙水寒〉的浪漫風格，「這種片名很有文藝氣息，倒不一定要有什麼意義。」賴導認為給人朦朧淒美感的「賴成英式」片名，最主要的用意就是引人矚目，至於和電影劇情是否有關，就不用太在意了！

參考資料：
1.台中訊，「婚禮進行曲‧淒愴似悲歌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八版，1976年11月4日。
2.本報訊，「新聞局選『煙水寒』參加巴拿馬電影節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九版，1977年7月28日。
3.中央社巴拿馬市十五日專電，「十五屆巴拿馬國際影展 煙水寒獲三項獎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九版，1977年9月17日。
4.鄧海珠，「攝影師出身的年輕導演 賴成英發揮了攝影專長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七版，1978年11月21日。
5.台北訊，「『筧橋英烈傳』『海底城』是去年最賣座中西影片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九版，1978年1月6日。


煙水寒（The Glory of the Sunset）
導演：賴成英
編劇：張永祥
演員：甄珍、秦漢、曹健、魏蘇、張冰玉、盧碧雲、陳又新、湯志偉、劉尚謙、江明、周丹薇、譚艾珍
首映：1977年7月26日（台灣）
作曲：駱明道
主唱：尤雅、高義泰
插曲：煙水寒、煙水寒又寒、黃昏訴情、你給我快樂
出品：永昇影業有限公司
獲獎：第十五屆金馬獎優等劇情片、最佳劇情片錄音（林焜祈）
劇情介紹：
就讀醫學院七年級的學生葉一誠（秦漢）性格開朗活潑，雖然家境富裕，卻沒有絲毫富家子的惡習，他與任職貿易公司的陸筑玲（甄珍）相戀五年，感情很深。一誠由於實習課程忙碌，約會總是遲到，筑玲雖然生氣，卻又忍不住被他逗笑。

假日，一誠約筑玲外出烤肉，電話碰巧被筑玲的弟弟翔生（湯志偉）接到。他覺得一誠有種富家子的優越感，聽到姐姐說沒有，便煞有其事地引用莎士比亞的話：「愛情使人盲目！」此言反倒引來陸父（曹健）揶揄：「自以為聰明的人常常表達錯意見。」翔生質疑一誠為何不向姐姐求婚，分明是自以為了不起，筑玲卻說自己自食其力，並不急著嫁人，此言令心疼女兒的陸父十分高興。
筑玲、一誠與同學出外烤肉，男生們光顧著玩，累了就要吃烤肉，並說：「女生本來就該做飯！」筑玲不以為然，故意不理會男友請求，一誠禁不住同學嘲笑回答：「她將來一生都要為我煮飯！」此言引來筑玲氣憤，丟下烤肉忿忿離去。暗戀一誠的女同學（周丹薇）不明白他為何喜歡這性這麼強悍的女生，一誠卻是滿臉笑意。

筑玲將隨總經理（江明）赴美國、歐洲考察業務一個月，她滿心以為是個好機會，但一誠卻表明「不同意」。筑玲不明就裡，一誠直言：「總經理年輕又未婚，青年男女結伴旅行，名義上是經理與秘書，別人還以為是渡蜜月呢！」筑玲認為男友不可理喻，兩人越吵越大聲。此時，一誠的父親（魏蘇）與母親（張冰玉）出現打圓場，葉父聽完原委，表示支持兒子決定，勸筑玲大不了辭去工作。筑玲對葉父的態度很反感，指出原來兒子跋扈，全是來自他父親的遺傳，說完掉頭就走。葉父一心要殺筑玲銳氣，妻子見他固執己見，只能搖頭嘆氣。
其實，葉父一路栽培兒子進入醫學院，凡是都替他決定，唯獨筑玲是一誠自己的選擇，卻也令父親最不滿意。「將來有你的罪受！」葉父聽到兒子喜歡筑玲「獨立有自信」，更是怒火中燒，決定要與陸家夫妻見面。


陸母（盧碧雲）接到葉母電話，邀請兩人到家裡見面，陸父以為對方要為兒子提親，但納悶為何是到男方家中。葉父見妻子不開口，便自顧自指責陸父教女不周，嫌筑玲說話沒禮貌、目無尊長、更當面指責自己不講理……陸父忍住怒氣答：「女兒在家一向知書達禮，因為家人都講理，除非是環境的關係……」陸母想阻止丈夫，無奈已經來不及。葉父願讓一誠、筑玲訂婚，但條件是必須辭去工作，以符合葉家家規。然而，陸父卻稱憲法保障女子工作權，且不須高攀葉家，談判不歡而散。
另一方面，一誠繼續與筑玲溝通，見女友執意出國，他只好訴諸多年感情，筑玲因此更不解男友為何不相信自己。兩人不知不覺談到婚事，一誠稱半年後畢業自立，才有資格向筑玲求婚，他深信女友不會離開自己，並非是優越感作祟，而在於兩人深厚的感情。說完，一誠便咳嗽不止，他笑說自己胸口有點痛，大概是感冒。

筑玲赴國外出差，時時不忘與一誠通電話，只是一誠的咳嗽遲遲未癒，令她有些擔心。期間，總經理頻頻向筑玲示愛，但她卻絲毫機會不給。一誠的咳嗽越來越嚴重，身型也消瘦不少，他化驗咳出的檢體，竟發現自己可能罹患肺癌！
一誠清晨返家，故作輕鬆道：「昨天晚上我在醫院作了一個實驗，證實有『癌』的細胞。」葉父不待兒子說完就接口：「這年頭什麼都不怕，就怕說『癌』。一個老朋友健康檢查時發現肺癌，從檢查出來到辦後事，前後不到三個月……」「吃飯時不要說這些！」葉母制止丈夫繼續，一誠則表情尷尬：「我說的就是我自己。」為求確認，一誠在父母的陪伴下請教授（陳又新）作切片，答案也是肯定，並且希望他盡快開刀作治療。


筑玲返台，送給一誠一對泥娃娃，他雖然心情高興，但身體卻虛弱許多，一誠解釋是為寫畢業論文而消瘦。翔生同學的姐姐和一誠是同學，筑玲由此才知男友患病的消息，趕緊衝至開刀房外守候。
一誠手術後，病況稍被控制。此時，葉家父母卻到陸家提親，稱兒子目前正在靜養，最需要精神上的鼓勵。然而，筑玲的父母不願女兒嫁給癌症病患，弟弟翔生更直言是「沖喜」，葉父更說若女兒得癌症，對方會同意親事？就算女兒願意，他也絕不答應！

一誠在筑玲的鼓勵下完成學業，但他卻在此時不告而別。一誠在留給父母、筑玲信中寫到，不願讓最愛的人看到自己病重痛苦、苟延殘喘的樣子，於是決定選擇到優美的地方，靜靜面對死亡。
就在大家遍尋不著時，一誠已搭火車遠離台北，沿著北海岸旅行。他無意間遇到一位急性盲腸炎患者，但當地衛生所的醫生出差，尚沒有執照的一誠只好冒著違法的風險開刀。事後病患獲救，護士（譚艾珍）請一誠留下資料，若有緊急病患也可求助於他。一誠離開後，護士想起刊登在報紙上的尋人啟事，趕緊致電葉宅。


葉家父母及筑玲知道消息，立刻趕到一誠暫住的海邊小屋，筑玲更要他兌現結婚誓言。婚禮上，陸母心疼女兒，不禁悲從中來，難過得泣不成聲。婚後，一誠買下海邊小屋，除到衛生所看病，就與筑玲過著甜蜜的漁村生活。
夫妻倆與當地人相處融洽，一誠也成為大家口中的名醫。筑玲父母來訪，一誠向岳父母表達無盡謝意，陸父見女兒婚姻幸福，更願將壽命分與女婿。不久，筑玲懷孕，一誠知道消息，每天都沈浸在快樂中。無奈，一誠的病正悄悄加重，他有時會痛得睡不著，但為了不讓妻子擔心，他只得偷偷為自己打止痛針。
大雨的冬夜，一誠在筑玲陪同下冒雨看診，惡劣天氣使病情加重，身體虛弱得幾乎不能行走。兩家的父母、一誠的同學及村民們紛紛來到海邊小屋，一誠雖然很想看孩子出世，但沈重的肺癌卻令他好夢難圓，在眾人的注視下離開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