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飛越影壇的美麗小鳥…陳燕燕

飛越影壇的美麗小鳥…陳燕燕

擁有小巧外型的演員，在具放大功能的攝影機前總比較吃香，這種優勢女演員尤其明顯，身材比例比實際身高更要緊，即使再矮小也有竄紅的機會。三０年代初，只有十四歲、個頭很小的陳燕燕（1916～1999），憑著一股「有志竟成」的勇氣投入影圈。由於她善於表現自己俏皮可愛的特質，不僅在接連幾部電影裡展現青春氣息，更得到「南國乳燕」及「美麗小鳥」等美譽。
對日抗戰爆發，陳燕燕在已成孤島的上海紅極一時，與陳雲裳、顧蘭君、袁美雲合稱「四大美人」。此時，陳燕燕已坐穩文藝片的第一把交椅，成為最受觀眾支持的「悲旦」。1949年後移居香港，五、六０年代轉做母親角色，頻繁奔走於港台兩地，無論是講述親情的〈長巷〉（1956）、黃梅調電影〈梁山伯與祝英台〉（1964），甚至是青春喜劇〈春暖花開〉（1967）都能看到她的身影。八０年代陳燕燕開始參與台灣的電視連續劇演出，〈昨夜星辰〉、〈大漢天威〉則是她此時的代表作。1992年她更在電影〈阮玲玉〉中飾演自己，回憶多次扮演阮玲玉女兒的往事。
自清純少女到慈祥奶奶，陳燕燕超過一甲子的歲月都在水銀燈下渡過，她一生拍片不輟，是極少數完整見證兩岸三地影劇發展的演員。「有戲找我演，我還要演。我戲癮大得很呢。」「小鳥」即使年過八十、半邊耳聾、心臟有病、左手骨裂、周身風濕痛……但只要碰上好劇本，她仍願意繼續演下去！

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07年6月28播出〈回顧1949年之前的明星：陳燕燕〉專輯。從無聲到有聲、從黑白到彩色，陳燕燕是少數長期耕耘電影的影人，她的人生，就是一部鮮活的電影史！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6/28
節目摘要：陳燕燕、電影〈南國之春〉、〈不了情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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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陳燕燕
原名陳茜茜，滿清旗人（另一說為寧波人），1916年1月12日出生於北平。據陳燕燕自述，她從小就十分愛好戲劇，但父親卻總認為拍影戲不正當，不答應女兒投入電影。1930年，「聯華公司」到北平拍攝〈故都春夢〉（1930）外景，碰巧投宿於其父親及朋友合資的「東安飯店」，她趁此機會接觸影圈人士。幸運的是，導演孫瑜見陳燕燕玲瓏可愛，便鼓勵她參與試鏡，後更安排在〈故〉片中擔任閒角，唯此片段在公映時卻遭刪去。
有了這次經驗，燕燕更決心投入電影事業。儘管父親百般不願，但耐不住女兒的一再懇求，他只得定下「四不准」的禁令，即不准用真名；不准說家裡的事；不准繼承財產；不准敗壞門風。為了實踐理想，她接受全部條件，隨即與「聯華」簽約，由母親陪同南下上海，展開漫長的銀色生涯。
1931年，陳燕燕被派演〈戀愛與義務〉，擔任阮玲玉女兒的角色，開始受到矚目。之後，首次擔任主角的〈南國之春〉（1932），陳燕燕飾演陷入苦戀的癡情小姐，惹人憐愛的神情，更將她推上紅星之列，成為上海影圈最吃香的女演員。至1937年轉入「新華影業公司」為止，陳燕燕參與「聯華」數十部影片的拍攝，開創自己的第一個黃金時代。
上海孤島時期，陳燕燕已晉身「四大美人」，雖已非雙十年華的小姑娘，卻開始展露成年人的成熟氣質。此時，她與相戀多年的攝影師男友黃紹芬結婚，並產下一個女兒，無奈婚姻生活不順遂，接踵而來的離婚及身材發福等問題，造成她的聲勢逐漸下滑。幸運的是，此時陳燕燕接到張愛玲創作的首部劇本〈不了情〉（1947），這部講述家庭教師與憂鬱男主人的文藝電影，受到年輕學生的歡迎，使得年過三十的「小鳥」，再次重振聲威。
五０年代初，她與抗戰勝利後戀愛進而同居的男友王豪至香港定居，並暫停拍片工作。之後，兩人合組「海燕影業公司」，創業作即是由陳、王主演的〈戀歌〉（1953）。然而，美人遲暮，38歲的燕燕演青春女角已過於勉強，加上發胖影響外型，〈戀歌〉賣座四處碰壁，讓她失去重回影壇的信心。
既然無法對抗年華老去，陳燕燕選擇以慈祥的婦人形象再出發。自〈錦繡前程〉（1956）、〈長巷〉（1956）、〈音容劫〉（1960）開始，她「超齡演出」五十甚至更年長的角色，由於出色的演技，使其陸續獲得第四屆（1957）及第八屆（1961）亞洲影展最佳女配角的肯定。此時，她與王豪的關係生變，兩人在之後的三十年斷絕所有往來。
六０年代末，陳燕燕移居台灣，並以慈母形象繼續活躍於電視圈。1993年，她以終身對電影付出的執著，獲得台灣金馬獎紀念獎的肯定。1999年，歷經三次起落的美麗小鳥翩然飛去，結束八十三年的綺麗人生。


燕燕之源
為遵守與父親「不用本名」的約定，同時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，這位初入影圈的「小鳥」必須取個響亮的藝名。「聯華」經理黎民偉想起陳來自古稱「燕京」的北平，活潑形象也與自在飛翔的「燕子」契合，便決定選取「燕」字；其次，鑑於黎氏的兩位妻子嚴珊珊、林楚楚都是疊字，好聽又好記，因此而得「燕燕」之名。


乳燕之春
對於不過十五、六的小女孩，演戲確實是件難事，特別當時電影仍處在著重面部與肢體表情的無聲時代，陳燕燕雖活潑可愛，卻還未到獨挑大樑的時候。所幸，「聯華公司」臥虎藏龍，給予她許多觀摩學習的機會，到與阮玲玉合作〈戀愛與義務〉時，她的表演已稱得上「純熟」。
〈南國之春〉是陳燕燕登上主角的首部作品，即便已有數次拍戲經驗，啟用她的導演蔡楚生事先還是被許多人嘲笑大膽。然而，由於此角色非常適合燕燕的外型及形象，加上她的認真揣摩，使〈南〉片得到極高的票房，她也成為具號召力的票房明星。
分析〈南國之春〉的成功，筆者認為，先喜後悲的劇情安排可謂第一功臣，讓女主角得以詮釋戀愛歡愉與分離痛苦的反差。儘管後半部對「封建家庭制度」的批判有「過左」之嫌，但陳燕燕飾演的懷春少女卻沒給人「過頭」的感覺。實際上，她在〈南國之春〉的表演頗具層次，從接獲情書後輾轉難眠的欣喜、愛人離開的憂鬱不捨、獲悉對方結婚的背叛打擊，至積悲成疾、撒手人環，她將自己全然融入角色，因此少了刻意「做戲」的扭捏。


大牌疑雲
隨著自己大受歡迎，清純燕燕似也染上「大牌」作風。據影評人伊秋的說法：「在舉動上、言語上，已顯出她漸漸地驕矜起來。」、「她拒絕飾演非主角的戲，她不滿意新的導演；驕矜已成為她的習慣。」伊秋認為，陳燕燕已是被禁錮在籠中、不知進步的小鳥，難逃被眾導演冷落的命運，直到拍攝具左派電影〈大路〉，她這種錯誤的意識才告覺醒。仔細咀嚼伊秋的文字，不難發現他背後的「左傾」大旗，試圖把「少年得志」的小女孩，推向姓資姓社的意識之爭。
對於自己的「大牌」傳言，陳燕燕也有一番說法：「幹電影演員的人真不自由呦！你如果會交際吧？人家會罵你浪漫，要是像我不會交際的吧，人家說我是搭架子，多難呦！」1934年5月，剛拍完外景的陳燕燕「被迫」擠出一篇文章，無奈地解釋自己的難處。最後，她在文末寫到：「希望大家原諒我是一個不會寫東西和不大會講話的。」雖然此話是中國人不得不為的客套，卻也隱含著她缺乏社交手腕的問題，畢竟她的年紀太年輕，尚無能力應付電影圈各懷鬼胎的刀光劍影。


燕肥燕瘦：張愛玲的嘆息
陳燕燕的身材矮小，只要體重稍稍增加，就易在鏡頭前放大，影評人鏘鏘就曾很不客氣地寫到：「陳燕燕的個子偏特別矮，且又胖得近乎臃腫，這於影迷視覺上，先已失去了吸引力。」此文撰寫於1954年、她的復出之作〈戀歌〉失敗後，鏘鏘文筆一向辛辣，這裡讀來更有落井下石之感。1956年，她陪伴仍以小生之姿活躍於影壇的丈夫王豪，來台拍攝〈關山行〉時，記者在一篇短訊中亦對她的身材有所著墨：「久違的陳燕燕小姐，看來較當年銀幕上的影子胖了許多。」說實話，陳燕燕除了初入影壇的少女時期纖細輕盈，其他時間多難逃「圓潤」二字。
意想不到的是，她胖瘦不定的身材，竟也使才女張愛玲受到波及！
話說張愛玲執筆撰寫首部劇本〈不了情〉時，「文華」為了不辜負心血，趕緊找來「第一悲旦」陳燕燕飾演女主角，張基於過去的認識，欣然表示同意。未料，此時的燕燕竟然發胖，穿上厚重大衣與刻意壓扁的入時髮型，充分凸顯她身材的缺點，再配上高大的男主角劉瓊，好似一對「天龍地虎」。
更讓張愛玲無奈的是，陳燕燕在結束拍攝工作後沒多久就藉口「物價高漲，營養不足，以致面黃肌瘦」，迅速恢復苗條身材。與「瘦燕」失之交臂的張愛玲，因此長嘆女人難測。


戀愛問題
據筆者查閱報章雜誌等資料，陳燕燕的桃色新聞可謂豐富，「引人入勝」的是，男主角都是影圈中人，更增添觀眾的好奇。
陳燕燕的第一段婚姻，丈夫是與「聯華」同事黃紹芬。擔任攝影師的黃是陳燕燕加入「聯華」之初就認識的朋友，躍上大銀幕前，她就曾在洗片房擔任黃紹芬的助手，也是經由黃的介紹，才得有機會競爭〈南國之春〉的主角。兩人在一起多年，輿論、觀眾都很期待他們的婚禮，但由於陳燕燕年紀尚輕，且一心忙於事業，因此遲至抗戰爆發才締結連理，婚後育有一女。未幾，小家庭出現危機，兩人分居多時終至分手。事隔幾年，影評人鏘鏘重談往事時提到：「任人都知道：陳燕燕原是黃紹芬的太太，後為張善琨（即「新華」老闆）趁虛而入，乃同黃紹芬離婚。」不同於當事人口中的雲淡風輕，上述說法更具「八卦」的新聞價值。
離婚後，溫柔婉約的陳燕燕依然魅力十足，她與導演屠光啟、王豪的桃色事件，更不時登上媒體。一時之間，「美麗小鳥」的愛情傳遍社會，名譽也受到打擊。五０年代，她與王豪已以夫妻相稱，儘管燕燕不若年輕時清瘦，且開始演出中年角色，當時還是一線小生的王豪仍恩愛地說：「燕燕自有燕燕的長處。」
遺憾的是，兩人的感情也未能天長地久，王豪的外遇導致關係決裂，陳燕燕單獨與女兒在台灣生活，兩人視同漠路、不相往來。1991年，王豪在台過世，陳燕燕獲悉消息時僅平淡表示：「他和我早已一點關係都沒有了，不必再提，況且我和他也沒有過真正的名分。」她接著說：「王豪始終沒有和我辦過正式婚姻登記，他對感情的處理似乎和一般人不一樣，這些現在也不必再提。」影史專家杜雲之曾推敲兩人低調分手是礙於雙方的天主教信仰，但如此看來，其中似有更多內情與難言之隱。


粟子看燕燕
最早認識陳燕燕，是她在〈梁山伯與祝英台〉裡飾演祝母一角，雖然中年發福，但聲音依舊輕柔迷人。只是，當我得知她年輕時有「美麗小鳥」的稱號時，仍感到有些納悶：眼前搖搖晃晃的老母親，曾經青春活潑如小鳥？
再次欣賞陳燕燕的表演，是粟子姥姥非常推薦的〈不了情〉。正式開演前，她回味無窮地說：「年輕時看的時候，很令人感動呢！劉瓊和陳燕燕非常相配，故事也哀豔動人。」令粟媽和我非常期待。不過，隨著電影播放，母女卻是倆越看越冒汗，劉瓊雖「man」但已步入中年，福態的陳燕燕更與劇中25歲的家庭教師有段不小差距。「劇情是蠻感人，但……男女主角實在有點……」不只我們，重溫舊夢的姥姥同樣難掩失望。直到欣賞燕燕最早期的〈南國之春〉、〈大路〉等作品，才終於感到「南國乳燕」的青春魅力，特別是她在後者演唱「燕燕歌」的片段，活潑可愛的氣質盡現。
看到這兒，不免有「人間見白頭」的感嘆，身為當事人的燕燕，或許傷感更多吧！所幸，無論容貌如何改變，她總能適時轉變自己的戲路，飛越影壇一甲子。


參考資料：
1.鏘鏘，「近一年來的香港影劇界：王豪與陳燕燕為什麼不肯來台灣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六版，1954年11月13日。
2.鏘鏘，「近一年來的香港影劇界：王豪與陳燕燕為什麼不肯來台灣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六版，1954年11月14日。
3.本報南投六日電，「影星陳燕燕 飲冰南投縣‧往日燕瘦今成環肥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五版，1956年7月7日。
4.台北訊，「資深影人王豪病逝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二十六版，1991年12月17日。
5.徐正琴，「她，戲癮不減當年—陳燕燕：最近都忙著生病」，《聯合報》第22版，1993年12月2日。
6.葉蕙蘭，「八十歲了，陳燕燕仍不言退」，《聯合報》第21版，1995年3月10日。
7.《星光魅影》編寫組編，《星光魅影—上世紀前半電影明星自述》，上海：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，2004年，頁143～164。
8.《超前與跨越‧胡金銓與張愛玲》，香港：香港國際電影節，1998，頁171。
9.「陳燕燕 不停歇的『小鳥』」，上海年華。
10.王冷廠，「歌星百詠？？陳燕燕」，《電影話劇》第二十五期，1949年3月1日。
11.伊秋，「美麗的小鳥？？燕燕」，《時代電影》第一卷第七期，1934年12月5日。
12.陳燕燕，「水銀燈下」，《藝聲》第一卷第一期，1935年6月。
13.「陳燕燕答讀者問」，《電影雜誌》第三十六期，1949年3月21日。

圖片來源：
1、2為粟子個人蒐藏
其餘來自「國家文化資料庫」及「上海年華」網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