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轉讓命中注定的愛情…〈三朵花〉

轉讓命中注定的愛情…〈三朵花〉
粟子

不同於以營利為第一考量的「邵氏」，由中華民國政府支持的「中影」，在市場一片賣座跟風中，顯得不那麼隨波逐流。儘管資金不成問題，題材卻受「政策」左右，從反共抗俄到健康寫實，「中影」的編導們努力將生硬地宣傳口號化作引人入勝的畫面，從講述農村辛苦的〈養鴨人家〉（1964）到鼓勵身障者的〈我女若蘭〉（1966），都創造相當的賣座紀錄。
編寫劇本之餘，劇組也選取受歡迎的小說搬上銀幕，相較民營公司的文藝片，「中影」出品的電影少了不食人間煙火的激情，著重強調倫理教化的部分，男女主角就算愛得再深，也得與父母、社會甚至自己的善良妥協。繼瓊瑤之後，選中香港小說家鄭慧（1924～1993）原著改編，並交由以拍攝個人報導式紀錄片〈劉必稼〉（1966）震動文化圈的陳耀圻導演，成就一部講述「轉讓命中注定愛情」的〈三朵花〉。
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08年3月6日播出〈回顧全程在台灣拍攝的電影「三朵花」〉專輯。此集雖是介紹悲劇，主持人與我卻歡樂異常，特別對女主角「心機」著墨許多，想聽聽我們口中的爆笑悲劇嗎？切莫錯過本集唷！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3/6
節目摘要：電影〈三朵花〉
播放歌曲：由劉家昌演唱「往事只能回味」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該處有更多老電影文章可以欣賞唷！


原著與改編
看到「鄭慧原著」四字，就想到轟動一時的〈四千金〉（1957），故事描寫四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姊妹面臨親情離合、愛情衝突，所激發的火花。我並未看過原著，但據香港著名作家梁秉鈞教授的觀察：「原著鄭慧的小說以單線發展，情節較為煽情；電影則是溫情喜劇，並加插歌舞，人物心理的掙扎及發展亦較為深刻。」文字與影像本有差距，儘管架構是來自鄭慧的構想，卻在轉變為電影時，增添不少編導的意志，形成符合視覺效果的通俗娛樂。
觀察鄭慧被改編成電影的作品，如：〈黛綠年華〉（1957）、〈四千金〉、〈紫薇園的秋天〉（1958）、〈蘭閨風雲〉（1959），發現她的主角多是關係親暱的女孩們，無論是有血緣關係或像〈三朵花〉內「情同姊妹」的孤兒，深厚的親情都面臨愛情的挑戰。由於改編劇本者不同，導致拍攝出的作品出現風格各異的情形，譬如擅長都會輕喜劇的「電懋」將其拍成溫馨家庭片，而背負正向意義的「中影」說什麼也得走出哀傷、邁向光明。
關於鄭慧：原名鄭慧嫻，廣東中山人，在上海出生及長大。四０年代投稿《西點》雜誌踏入文壇。五０年代初移居香港，正值《西點》在港復刊，於是重新提筆寫作，很快躋身於流行作家之列。她有不少作品被改編拍成電影，都很受歡迎。鄭慧的文學生涯不長，至六０年代已甚少作品。據其姐鄭慧舒表示，七０年代她自認「江郎才盡」決定封筆，1993年死於喉癌。


犧牲成全
乍看之下，〈三朵花〉似是純種文藝片，描寫三個情同姊妹的護士不約而同愛上一位執著研究的年輕醫生。然而，隨著劇情延展，由歸亞蕾飾演的女主角雖然贏得愛情，卻因為罹患癌症而「自願」轉讓。寫到這裡，或許不少喜愛電影或連續劇的朋友會覺得似曾相識，不久人世的主角「犧牲小我」，成全活著伴侶的美好未來，催淚程度一如林黛的〈不了情〉（1961）、葉楓的〈癡情淚〉（1965）等等……
或許擔心結局太灰色，對社會有不良影響，「中影」出資的〈三朵花〉並非終止在主角去世那一刻，而是繼續往下延續。即失去摯愛的男主角頹廢異常，直到酒醉車禍失去雙腿，發覺仍有暗戀者癡情地照顧自己，而自己也離不開她，於是決定敞開心房接受新感情。勉強的Happy Ending還不夠，片末還添上一段期許未來的旁白：「潔君的愛心將永遠活在爾康與小雅心中，同時鼓勵他們繼續進行癌症研究工作，為世人消災延壽。」推估編劇的本意，是在保存男主角爾康與第二女主角小雅對女主角潔君的專情與親情，藉由他們永久想念這位已逝去的女友和姐姐，提高觀眾對兩人結合的接受度。
說實話，悲劇感人之處，有時就在不完美。就算明知道男╱女主角必會在日後找到情投意合的新女友，試想他╱她那麼帥╱美且年輕，獨守空閨不僅殘忍更可惜？！我還是希望電影結束在最悲痛處，不要弄個半調子，讓人演腺還在醞釀，就得跟著主角迅速走出陰霾。


希望之星
「我是人，不是東西，不是說讓就可以讓的！」女主角「一片好心」犧牲自己，讓很愛自己的男主角去和「很愛男主角」的第二女主角戀愛，作為一位深情、癡情又專情的標準第一男主角，自然會說出類似的台詞。
片中，由岳陽（1937～）飾演的范醫生努力鑽研癌症治療，自己的女友卻沒法受益。面對一心將自己推向別人的伴侶，岳陽將無奈又無力的痛苦，以內斂壓抑的方式表現，在當時可算是很「平實」的演法，也為他在第九屆金馬獎奪得一座「最有希望男星獎」特別獎。影評人黃仁分析岳陽的獲獎原因：「《三朵花》中岳陽演三個護士小姐精神中心的范大夫，是科學家與詩人氣質的揉合體。他演來不慍不火，表現得頗為傑出。」
就我的感覺，電影裡這位范醫生，在前半段熱衷研究，不僅每天關心實驗用的老鼠、兔子，連心儀的女生幫他整理房間，還換來一頓責罵，頗有科學怪人的味道。直到後半面對女友病重，他的表現漸入佳境，也更稱得上「不慍不火」。〈三朵花〉以後，岳陽果然成為首席男星，主演〈無價之寶〉（1972）〈愛在心坎裡〉（1973）、〈濟公活佛〉（1975）、〈梅花〉（1976）等，活躍於七０年代影壇。


台灣取景
〈三朵花〉的主要場景多在台北市拍攝，除了熟知的中山南北路、敦化南北路等主要幹道，亦有北海岸與淡水一帶的秀麗風光、烏來纜車及於2005年停止營業的「中泰賓館」等。然而，幾十年來市區相貌變化頗多，致使號稱老台北的粟阿姨也搖頭嘆：「這是哪時的電影？我認不出來了！」不知道導演〈三朵花〉時，拍紀錄片出身的陳導有沒有料到，劇情片也能為不停改變的都市留下記錄，保留比劇情本身更引人入勝的舊時記憶。

參考資料：
1.本報訊，「新片三朵花 下月初開拍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五版，1970年3月30日。
2.本報訊，「三朵花」，《聯合報》第五版，1970年4月11日。
3.黃仁，「金馬獎歷屆特別獎漫談」
4.「《五、六十年代流行文化與電影》座談會」，香港電影資料館第22期通訊。
5.「岑凱倫決非鄭慧—香港文匯報」


三朵花（A Test of Love）
導演：陳耀圻
原著：鄭慧
編劇：何偉康
演員：歸亞蕾、岳陽、紫茵、林苓
首映：1970年
作曲：劉家昌
插曲：時光、幸福
片長：95分鐘
出品：中央電影公司
獲獎：第九屆金馬獎最有希望男星獎（岳陽）
附註：又名〈斷腸花〉
劇情介紹：
護士白潔君（歸亞蕾）、黃絲曼（林苓）與陸小雅（紫茵）服務於宏康醫院，三人租屋同住，感情甚佳、形影不離。醫院新來一位年輕醫生范爾康（岳陽），彬彬有禮、為人和善，引來女病人的興趣，趁看診之便猛力放電，爾康不僅不為所動，還以打針故意懲罰。
一個月過去，爾康維持一貫紳士作風，只有對潔君一人印象深刻。午間休息，協助爾康看診的絲曼向小雅抱怨，爾康總是「護士小姐長、護士小姐短」，從未問過她的姓名。小雅也提供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，表示爾康常為作實驗廢寢忘食，甚至一連五天不睡覺！兩人對范醫生充滿好奇憧憬，也談起「白馬王子」的話題。此時，兩人最喜愛的「白姐姐」潔君現身，絲曼藉機宣布自己的生命即將有重大變化，而且將與范醫生有關。潔君、小雅無意爭奪，絲曼卻開玩笑說要「公平競爭」，不過她已經搶在前面！

休假期間，孤兒出身的潔君都會到育幼院義務幫忙，而絲曼、小雅也是她收養的孩子，爾康無意間得知潔君身世及善舉，對她更添憐惜。爾康有位長輩心臟欠佳，他想請潔君擔任其特別護士，只是此人個性古怪，要是喜歡此人便和善親切，要是看不順眼……潔君笑稱：「總不會把我吃了！」
富麗堂皇的豪宅裡，住著面容慈祥的曾伯（文逸民），爾康父母早逝，從小在他的照顧下長大。得知潔君是江西宜干人，曾造訪該處的曾伯格外高興，他回憶當地湖光山色，神情入迷。還未說完，爾康就請潔君為他作心電圖，曾伯不禁感嘆：「科學文明真殺風景。」
結束檢查，曾伯感到爾康對女性態度的轉變，暗示他應重視女性的內在美，而且「機會就在眼前」！兩人向潔君提出請她擔任特別護士的邀請，並且只需隔日到此一次，爾康詢問薪水問題，潔君卻答：「不要酬勞可不可以？！」她很喜歡附近離世而居的寧靜氣氛，能來此地就是最好的報酬。


爾康帶潔君到自己的臥室參觀，小小的空間已被書塞滿，再往裡走，就是他最重視的實驗室。爾康關上所有燈光，一面放研究相關的幻燈片，一面向潔君訴說自己的故事。原來，爾康的父母都罹患癌症去世，他因此下定決心研究此類病症，將所有的時間投注研究工作。
沒說幾句話，爾康又開始忙著照顧他的「實驗小英雄」白老鼠和兔子，完全忘記潔君的存在。潔君好意幫忙收拾書桌，卻引來爾康「我的書桌不能整理，所有查到的資料都會找不到」的抱怨，沒想到，善解人意的潔君早幫他貼上標籤，爾康對她更加欣賞。

爾康每隔一日就會到潔君住處接她，一心想與他交往的絲曼樂不可支，急急衝下樓梯。慌亂間，她不小心扭傷腳，趁機就與范醫生親近，小雅目睹情境，暗暗諷刺絲曼「裝腔作勢」。不久，潔君出現，絲曼只得扭著腳一邊喃喃不嚴重，一邊不情願地離開。臨行前，潔君不好意思致歉：「她有時候就會這樣。」爾康輕哼：「是誇張了點！」聽在絲曼爾裡，很不是滋味。
潔君、爾康在別墅內欣賞古典音樂，氣氛正好，爾康卻發現實驗的兔子已經死去。他哀嘆喪志三個月實驗化為灰燼，潔君好言勸慰，被爾康諷刺是說教，幾番鼓勵才幫助范醫生重振精神。兩人同遊烏來，潔君卻在纜車上昏倒，只得提早返家。晚間，小雅努力準備出國實習一年的考試，潔君感嘆，若不是有年齡限制，她也想要一試。


爾康的同學宋育明自非洲行醫歸國，他本有意請潔君、絲曼同行，藉機將絲曼介紹育明。只是，絲曼故意拒絕，更說要把機會讓給小雅。四人相約賓館，小雅心不在焉，遲遲不肯與育明共舞。與此同時，絲曼漫不經心與男伴約會，心裡則想著爾康。舞會末了，舞池僅剩爾康與潔君，兩人感情更深。
育明對小雅念念不忘，整日寫情書求愛，小雅卻對他有些徘斥。另一方面，絲曼對爾康仍不放棄，有意約他陪伴自己參加派對。只是，絲曼才寫好邀請卡，就看到潔君與爾康因擔心曾伯病情惡化，一起衝出醫院的畫面，絲曼認為戀情無望，氣憤將卡片絲碎。
其實，曾伯臨時與兩人聯絡，並非身體不適，而是決定到澳洲和兒子媳婦同住，不知何時才會返台。臨行前，曾伯請潔君、爾康各出五毛錢，購買他的「一件小東西」，沒想到這個東西竟是他的房地契。爾康與潔君日日同進同出，快樂約會，絲曼從樓上看見兩人身影，只得狠狠地咒罵，更無奈地對小雅說：「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！」
一日，爾康聽見小雅對自己的醫師袍訴說暗戀情事，回到家，更發現絲曼穿著性感睡衣躺在自己床上。爾康平靜陳述和絲曼僅有同事之誼，極力拒絕她的浪漫誘惑，絲曼既傷心又失面子，只得哭著跑回家。
潔君驚覺絲曼深愛爾康，她不願自己愛護的妹妹痛苦，決心冷卻與男友的關係。爾康完全不能同意，直說感情是兩人的事，可以同情潔君的遭遇，但絕不能退讓或轉移。潔君聽到爾康的表白，內心十分激動，竟再度無預警昏倒。


經過一番檢查，潔君的血液似有嚴重問題，絲曼、小雅只得粉飾太平，爾康則建議她搬至別墅修養。潔君以為太過勞累導致暈眩，完全不以為意，直到友人來訪，對她說出：「我真想不透，老天太不公平！」才令她感到不妙。潔君趁眾人不注意，偷溜進病例室看報告，得知自己罹患絕症。
此後，她屢屢勸爾康與絲曼交往，爾康莫可奈何，只好與小雅串通欺騙絲曼。潔君表面上努力撮合兩人，內心卻痛苦萬分，爾康看穿心事，再三對潔君示愛，並勸慰她即使癌症也有治癒的可能。潔君萬分感動，與爾康共度美好夜晚。隔日，潔君留書出走，獨自來到別墅旁的海岸邊，決意跳海自殺。


潔君死後，絲曼與小雅傷心不已，絲曼表示自己對爾康已無眷戀，純粹是為白姐姐才假意和他來往。絲曼知道小雅深愛爾康，便鼓勵她去找范醫生。爾康日日以酒麻醉自己，三言兩語就把小雅趕走，他自己酒醉間開車出門，一時煞車不及，發生嚴重車禍。
爾康躺在病床，發現雙腿被鋸，意志更為消沈。期間，小雅總是無怨無悔地照顧，但爾康卻礙於對潔君的感情，遲遲無法接受。數月過去，小雅決定到美國進修，行前將爾康的研究室打理整齊清潔。
小雅離開後，爾康突然發現自己已少不了這個「助手」，他萬分後悔、痛哭失聲。此時，小雅淚流滿面走向爾康，他也終於打開心房。儘管潔君已經過世，但她的愛心將永遠活在爾康與小雅心中，同時鼓勵他們繼續進行癌症研究工作，為世人消災延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