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3月25日 星期四
【廣播】銀海浮沈嚴家月…嚴月嫻及其父兄
銀海浮沈嚴家月…嚴月嫻及其父兄
粟子
三0年代,以上海為中心的中國電影,無論攝影技術和表演藝術均快速進步,大型電影公司「明星」、「聯華」、「天一」鼎立競爭,電影也成為城市居民的主要娛樂。儘管新一輩的知識份子與青年學生,已將這群謙稱「從事影戲工作」的演員視為追捧崇拜的「電影明星」,但對保守派人士而言,如此拋頭露面的職業和舊社會裡下九流的戲子一般無二。他們不僅強烈阻止家族成員投身影壇,就是兒女自己也難免囿於重重壓力而作罷,和今日父母全力支持、陪孩子南征北討參加選秀會的盛況天差地遠。
受當時社會氣氛影響,從影的女性來源有限,背景多屬四類:一、家境清貧、無以為繼,如:需負擔全家生計的張織雲、夏佩珍,丈夫不事生產的阮玲玉;二、出身歡場,如:擅長老婦人角色的宣景琳、傳聞從影前是澳門名花的「南國影后」李綺年;三、家境富裕、接受西方教育思想、作風大膽前衛的新女性,如:主演〈海誓〉(1922)、〈盤絲洞〉(1927)等片、被暱稱為F.F.女士(即Foreign Fashion或Following Fashion)的名媛殷明珠,梳著高聳髮型招搖過市的浪漫派影星楊耐梅;四、出身影劇世家,如:以中國第一首流行歌曲「毛毛雨」紅遍大江南北的「短髮姑娘」黎明暉(名作曲家黎錦暉之女)。相較前三者,最後一類尤為有志銀幕的少女羨慕,不只沒有家庭阻力,還坐享厚實人脈,幸運不言可喻。環顧大上海,除黎家父女,就屬嚴氏家族名氣響亮,父親嚴工上(1972~1945)和兒子嚴箇凡、嚴折西都是譜曲高手,知名電影插曲「良辰美景」、「天上人間」及「如果沒有你」分別自父子三人手筆,女兒嚴月嫻(1911~1985)更是以豐滿媚惑形像,一度是廣受歡迎的冶艷女星。
嚴月嫻自選擇以電影為業,父親即想盡辦法輔助女兒發展,尋覓導演、合適劇本,甚或自掏腰包準備豪華戲服。她也不負期待,雖難與「明星」首席巨星胡蝶匹敵,卻也是和「標準美人」徐來、「都市妖媚女兒」朱秋痕地位相當的主角明星。只是,嚴月嫻正因〈春之花〉(1936)大紅之際,卻染上毒賭惡習,容貌迅速憔悴,老父無力阻攔,只得眼睜睜見女兒不到三十即隱沒藝海……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10年4月1日、8日播出〈電影筆記:1949年前明星回顧「嚴月嫻」及其家族(上)〉、〈電影筆記:1949年前明星回顧「嚴月嫻」及電影〈春蠶〉(下)〉專輯。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,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收聽網址: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4/01
節目摘要:嚴月嫻(上)、嚴工上、嚴箇凡、嚴折西
播放歌曲:嚴工上作曲的「夜來香」(胡蝶演唱)、「儂心許」(宣景琳演唱)
收聽網址: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4/08
節目摘要:嚴月嫻(下)、電影〈春蠶〉
播放歌曲:嚴箇凡作曲的「瘋狂樂隊」(白虹演唱)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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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嚴月嫻
安徽歙縣人,上海出生,曾就讀上海啟英女校。十四歲,參觀父親嚴工上為「神州影片公司」拍攝〈花好月圓〉(1925,丁子明、李萍倩主演)時被導演裘芑香相中,客串「鬧新房」的小角色,由於她天真爛漫、神態自若,遂陸續參與〈上海之夜〉(1926)、〈難為了妹妹〉(1926)、〈好兒子〉(1926)、〈通天河〉(1928)、〈英雄與美人〉(1929)、〈三個父親〉(1930)等。
高中畢業,曾困擾於就業或升學的抉擇,後決定隨父親腳步加盟「明星影片公司」,於〈啼笑姻緣〉(1932)任配角(不少資料稱她扮演何麗娜,但根據胡蝶在回憶錄的敘述,名門閨秀何麗娜與唱大鼓的賣藝姑娘沈鳳喜均由胡蝶一人兼飾),表現博獲好評。期間,嚴月嫻的演技得到父親全力指導,加上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(當時甫進入有聲時代,不少默片明星都有不標準甚至不會說的問題),助她名列著名女星之列。二十二歲,被選為〈春蠶〉(1933)女主角,這是她在「明星」主演的首部電影,惜賣座成績普通。此時的嚴月嫻多為乙級片主角,公司投資較巨的甲級片,往往由胡蝶主演,她則為風騷或受金錢名譽誘惑的負面角色,如:〈春水情波〉(1933)、〈滿江紅〉(1933)、〈脂粉市場〉(1933)、〈路柳牆花〉(1934)、〈再生花〉(1934)、〈女兒經〉(1934)等。
1935年,嚴月嫻以講述女子愛慕虛華而窮途潦倒的〈春之花〉創下票房紀錄,聲勢如日中天。觀眾正期待新作,她卻因和某督軍兒子的感情破裂而情緒低落,為遣愁煩,她開始沈迷煙榻,每晚攜友到霞飛路、亞爾培路豪賭回力球。受毒癮影響,嚴月嫻在攝影廠總是遲到早退,外型也不復往日青春洋溢,演藝事業停頓,逐漸為觀眾淡忘。1936年前後離開「明星」,轉為其他公司拍攝〈瀟湘夜雨〉(1937)、〈彈性女兒〉(1937)、〈夜明珠〉(1939)、〈珍珠塔〉(1940),拍罷〈春風回夢記〉(1941)即告別影壇。
中共建政後,曾加入「上海電影製片廠」,1955年因故退出,長年賦閒在家,多靠手足接濟。八0年代初,終身未嫁、獨居上海的嚴月嫻經影迷牽線,向「明星」時期的老同事夏衍表達「渴望為社會奉獻」的願望,不久收到「上海文史研究館」館員聘書。1985年10月,因心臟病突發去世,享年七十四歲。
藝術世家
嚴月嫻的父親嚴工上早年留學日本,專攻音樂、美術,英文根底深厚,崑曲、國樂也有涉獵,精於南胡演奏,對西洋音樂作曲亦有心得,還會說數十多種方言。曾與嚴工上共事的「明星」小生龔稼農,對他甚為推崇,於回憶錄中細細形容:「其為人忠厚樂天,淡薄灑脫,長年一襲長衫,配以三柳長鬚,予仁慈祥和善之感。」
1923年,汪煦昌自法國學習攝影歸國,創辦「神州影片公司」,前期作品具人道主義精神(後因迫於票房而轉趨迎合純小市民娛樂),嚴工上以玩票性質加盟為基本演員,女兒嚴月嫻也由此初登銀幕。年過半百的嚴工上適合紳士型角色,惜小規模的「神州」出品不多、發揮有限,直至1929年轉入「明星」,才有一展長才的機會。特別的是,他在「明星」不僅獻身幕前,亦是演員們的正音老師。
三0年代初,正值國片正邁入有聲階段,許多默片時代稍有成就、口音帶濃濃家鄉方音的演員,為此終日惶惶不安;另一面,身為老闆的張石川也不願多年培植、具票房價值的演員因「有口難言」棄置不用,於是有語言優勢的嚴工上,就成為公司最器重的國語訓練老師。嚴工上教學勤力負責,即便時隔多年,龔稼農仍謹記在心:「其表現的任勞任怨,循循善誘的教導精神,極為參加學習的同仁敬重,均以嚴老先生稱之。」就算通宵拍戲也熬夜逗留,隨時糾正指點,認真程度令才二十多歲的龔稼農有些無福消受:「當時難免生些厭惡之心,但至今想來,尤感慚愧。」
嚴工上參演電影三十餘部,多詮釋慈祥長者、校長一類風度翩翩的老紳士配角,作品包括:〈花好月圓〉、〈道義之交〉(1926)、〈歌場奇緣〉(1927)、〈奇女子〉(1928)、〈黃天霸招親〉(1928)、〈通天河〉、〈春蠶〉、〈再生花〉、〈女兒經〉、〈兄弟行〉(1935)、〈船家女〉(1935)、〈新舊上海〉(1936)、〈壓歲錢〉(1937)、〈恐怖之夜〉(1938)、〈夜明珠〉、〈紅粉飄零〉(1939)等。他也是中國電影音樂最早的創作者之一,〈自由之花〉(1933)插曲「良辰美景」(胡蝶演唱)、〈夜來香〉的同名主題曲(胡蝶演唱)、〈二對一〉(1933)插曲「儂心許」(宣景琳演唱)、「華光隊歌」、〈空谷蘭〉(1935)同名主題曲(胡蝶演唱)以及今日仍傳唱不止的〈木蘭從軍〉(1939)插曲「月亮在哪裡」(陳雲裳、梅熹合唱)、「童謠」(陳雲裳演唱)……均為蘊含濃厚中國風味的流行歌曲。此外,名字中的「工上」二字,即是取自中國工尺譜(漢字文化圈特有的記譜方法,等同於五線譜),反映他畢生對音樂講究精工求上的理念。中日戰爭爆發,嚴工上選擇息影,轉而開設交際舞研究班,專門傳授新式標準舞,經營成績頗佳。
嚴工上的兒女多位投身娛樂圈,長子箇凡(亦有寫作个凡)、次子折西(亦有寫作哲西,另一說次子為與今、折西是三子)均為作曲家,女兒月嫻、月冷則是影歌雙棲明星(演出兼唱電影插曲)。嚴箇凡記憶力特強,從小對歌曲過耳不忘,他為「百代公司」寫過許多作品,同時也創作電影插曲,包括:〈新茶花女〉(1941)插曲「天上人間」(李麗華演唱)、〈千里送京娘〉同名主題曲、插曲「空谷哀音」(李麗華演唱)及白虹的「瘋狂樂隊」等。
嚴折西於1931年加入黎錦暉主持的「明月歌舞團」,解散後經黎錦光介紹進入「百代唱片」,首任妻子為「梅花歌舞團」(明月前身)的台柱、與王人美、黎莉莉、胡茄並稱「歌舞四大天王」薛玲仙,唯於上海孤島時期分手,薛玲仙沒多久因肺病斃命街頭。嚴折西的名作多發表於抗戰勝利後,屬於多產詞曲家,他採用嚴寬、莊宏、陸麗、起士、丁方、梅霞等數個筆名,歌曲旋律融會中西、爵士等領域,如:姚莉的「重逢」、「人隔萬重山」、吳鶯音的「斷腸紅」、白光的「如果沒有你」、周璇的「許我向你看」、「知音何處尋」以及白虹、嚴華合唱的「人海飄航」等。
小二抉擇
嚴月嫻是家裡的第二個女兒,十四歲時隨父親來到「神州」片廠,活潑可愛的模樣深得工作人員喜愛,不一會兒就得了「小二」這親切的暱稱。和父親類似,「小二」開始只是覺得新奇有趣,沒想過要作為正職。幾年過去,芳齡十八的「小二」自校畢業,此時的她已是風姿綽約、打扮入時,言談舉止皆流露都市氣質的大家閨秀。「小二」隨父親進出「明星」,引起張石川的注意,認為她體型健美、面孔秀麗,特別是一雙勾魂杏眼,如經琢磨培植,必可塑造成「交際花型」的銀幕豔星。
嚴工上得知張石川有意提拔,心裡既憂又喜。憂的是,自己拍戲純屬玩票,對名利從不在乎,更無利害之爭,娛樂別人也娛樂自己。但「小二」若是以此為主業,現實的弱肉強食就非父親能夠處理,萬一交友不慎、誤入歧途,可就追悔莫及;喜的是,女兒有登上銀幕的資質,延續父親對電影的愛好,儘管他還是希望「小二」能繼續唸書……嚴工上幾番思索,未給張石川答覆。至於當事人「小二」,她權衡啃書本和作明星,後者著實有樂有趣太多,父親見女兒心意已定,只得順水推舟,不再勸阻。兩年後,「小二」以〈啼笑姻緣〉打開知名度,也開啟截然不同的人生路。
初挑大樑
二十歲的嚴月嫻如願成為「明星」一員,復以正對戲路的〈啼笑姻緣〉獲得讚譽,嚴工上因此決心全力教導,希望女兒建立異於胡蝶、徐來、朱秋痕、舒繡文等女星的銀幕形像,進而獨步影壇、大紅大紫。此時,「明星」繼〈狂流〉(1933)後再推出同樣強調勞動者被剝削的〈春蠶〉,女主角就挑中最受矚目的新星嚴月嫻,這也是她首次擔此重任。
〈春蠶〉是以浙江平湖、宜興一帶養蠶者為題材,描述其勞苦終日卻不得溫飽的不平等待遇,再以絲廠老闆豪華闊綽的生活為對照,喚起觀眾對勞動者的同情。電影由程步高導演、夏衍、蔡叔聲編劇,嚴月嫻飾演嫁入養蠶家的少婦「四大娘」。任男主角阿四的龔稼農回憶,夏衍幾乎每天都到攝影廠「關心」,時時指點導演加強悲苦部分,當時大家都很奇怪為何程步高對他如此「唯命是從」,後來才知兩人在「左派」的從屬關係,早已私下做過「思想溝通」。
嚴月嫻出身上海西化家庭,對鄉下蠶農一點也不瞭解,為了進入角色,她曾到瀰漫桑蠶異味的蠶房親身體驗,辛苦可見一斑。然而,都市長大的「小二」始終和劇中人物有段隔閡,龔稼農坦言她對「內心悲苦的刻劃難作深刻表達」,表現只得一般。也就是說,嚴月嫻無論外在條件或演技均適於作風浪漫的交際花型,而〈春蠶〉裡樸實無華的弱質少女並非她的強項。
〈春蠶〉的成績未盡理想,遠低於製作成本相差無幾的〈狂流〉。歸咎原因,一方面是〈狂流〉以甫發生的長江水患為題材,片中穿插實地拍攝的紀錄片,觀眾可藉此瞭解災區實況,吸引力大增;另一面,則在〈狂流〉的女主角胡蝶號召力勝於嚴月嫻,孰輕孰重,票房就是最實際的見證。雖未一鳴驚人,躍升主角的嚴月嫻卻也得到大批影迷的愛慕信,內容無不讚美她沈魚落雁的容貌、婀娜多姿的儀態……不只「小二」連父親都跟著暈陶陶。
不過,這些信件也帶來「小二」不少「意外」煩惱……影迷們五花八門的問題,包括:丈夫尊姓大名?銀幕上的戀人是誰?業餘作何消遣?等等,對「小二」的好奇,恰恰反映三0年代觀眾對影星興趣所在。有趣的是,嚴月嫻雖正與一位督軍兒子熱戀,卻還是回答「既無丈夫、更無戀人」,無事時就在家聽無線電或看書報,偶爾看電影、跳舞……公式化的答覆與七、八十年後的同行分毫不差。
春之花開
〈春蠶〉之後,嚴月嫻多為胡蝶配角,令想獨當一面的她頗感不快,嚴工上明白女兒心事,探知將開拍控訴都會病態現象的〈春之花〉,即向導演吳村推薦自家「小二」。吳村見「嚴家二小姐」媚態嫣然,驚為天人,復欣賞她在〈路柳牆花〉的演出,更改張泌「寄人二首」歌詠:「別後依依到我家,丰姿綽約眼波斜,多情祇有嚴家月,猶為吳村照落花。」吳村善用嚴月嫻特質,於〈春之花〉中塑造她為「富者享樂的花瓶典型」,透視人心愛慕虛榮的弱點,襯托真愛真情的可貴。
〈春之花〉描述兩位青年軍人高明(高占非)、孫珊(孫敏)同時追求歌女金娘(嚴月嫻),金娘愛高明正直、以身相許,孫珊為此妒恨。兩人退伍轉業,孫珊經商致富,高明卻因個性剛直處處碰壁,只能以臨時演員為業勉強餬口。孫珊難忘金娘,以金錢誘她拋夫棄子,金娘委身孫敏為妾,恢復歌女時的揮霍放蕩。金娘伴孫珊應酬生意,結識販毒者王鏢(王獻齋),王鏢為奪金娘,施計害死孫珊。金娘被迫與王鏢同居,被他耗盡財產、逼迫為娼,隨著年華老去,潦倒行乞、處境淒涼。為妻所棄的高明化悲憤為力量,攜女遠走北方創業有成,唯對金娘思念依舊,常教女唱其歌「春之花」聊慰愁懷。風雪夜晚,金娘聞豪華別墅內傳來熟悉歌聲,又見高明偕女外出,既喜又愧,留下琵琶悄然離去。
〈春之花〉演員陣容堅強,高占非、孫敏分別為正反派一線小生,王獻齋則是有口皆碑的「影壇壞蛋」,再配以尤光照、朱秋痕、譚志遠、謝雲卿、王吉亭及吳村的小女兒小珠,可謂黃金組合。劇情方面,〈春之花〉雖屬常見題材,但故事情節細膩合理、引人入勝,無怪賣座一飛沖天。
花殘月落
「『春之花』捧紅嚴月嫻,亦毀掉嚴月嫻。始料未及,但無力阻攔的老父嚴工上,為其十四歲及夢於明星之路的二千金的墜入歧途,徒增愧嘆。」龔稼農在題為「花殘月落嚴月嫻」的短文記述,對她好不容易攀上高峰,卻不愛惜羽毛的糊塗惋惜。實際上,〈春之花〉的成功,除嚴月嫻豐腴媚人的外型和較大膽的表演外,更是「明星」上下齊心一致、不計成本的結果。
首先,為克服當時換鏡頭就得分段從頭錄音(否則將影音不一致),以致電影歌唱部分常是一鏡到底、畫面呆滯的問題,導演吳村反覆研究,最後耗費底片六千呎,完成二百五十呎的場面,總底片量更高達九萬四千多呎。〈春之花〉不只歌唱鏡頭增多、畫面活潑,且聲音連貫、拍子準確,在技術是一大突破。其次,片末金娘衣衫藍縷行於風雪中,單單人造雪就耗去麵粉四十餘包。再者,劇情行至金娘與孫珊豪奢無度,嚴工上為女兒堅持在一家歐洲人開設的服裝公司訂製千元戲服(七十多元就可購買一兩黃金,片酬最高的胡蝶月薪則為六至八百元),拿出薪水袋資助(當時演員多需自備戲服);為求畫面奢華,借來「明星」總管周劍雲新購的納喜汽車、胡蝶的小犬作「特別道具」。結果汽車受損,小犬大逛亞爾培路被帶回巡補房,飼主胡蝶因此被罰五元銀洋;嚴工上特地請來外國記者,赴片廠採訪〈春之花〉劇組,再將報導刊登於各大報……
喝采聲中,嚴月嫻卻因與督軍之子的戀情破裂(一說是嚴應酬增加、眼界更高,覺得男友的身份地位不足匹配),每日高調穿著〈春之花〉戲服遊走各夜總會,負面新聞頻傳。其後,她更身陷黑籍、沈溺煙榻,每晚至遊藝場豪賭回力球,聽不進父親好友的勸誡,毒賭纏身。時日一久,身心狀況皆不如前,曾經「芳華正茂」的「小二」轉眼已成「昨日黃花」。
嚴月嫻的「花開花落」在當年並非特例,不少女星都染上鴉片毒癮(如:張織雲、夏佩珍、楊耐梅),為此散盡財產、弄壞身體;賭博更是坑騙無數男女影星,嚴重的甚至家破人亡。親眼目睹同事為毒賭所害的龔稼農坦言,演員們生活圈窄、作息不正常,不想待在家裡,往往以泡夜總會為消遣,時日一久,難免認識不正當的朋友,染上不好的毛病。
回顧嚴月嫻數年演藝路,以時髦摩登角色最為成功,她的演技不特別突出,主要是以「本色」取勝,舉手投足皆具魅力。嚴月嫻很幸運,有位對電影很感興趣進一步接觸此行的父親,自正式成為演員,一路行來可稱順遂。不同於女兒的「不知人間險惡」,嚴工上畢竟是過來人,總是擔心她受誘惑、走錯路,想著為「小二」鋪條康莊大道,無奈事與願違……
參考資料:
1.朱虹,「創下票房紀錄的嚴月嫻」,《老上海電影明星》,上海:上海畫報出版社,2000,頁133。
2.杜雲之,《中國電影七十年》,台北:電影圖書館,民75,頁154~155。
3.沈寂,「嚴工上的”藝術之家”」,《蘇州雜誌》第75期,2001年4月15日。
4.金寶山,「夏衍與嚴月嫻」,《大眾電影》第十期,2000年。
5.胡蝶,《胡蝶回憶錄》,台北:聯經,民75,頁81。
6.陳鋼主編,《上海老歌名典》,台北:遠景,2002,頁55~89。
7.龔稼農,《龔稼農從影回憶錄》(第二冊),台北:傳記文學,民69,頁247~248、253~254、317~322。
8.龔稼農,《龔稼農從影回憶錄》(第三冊),台北:傳記文學,民69,頁395~398。
9.幻影,「感情受挫終身未嫁的民國女星」
10.維基百科…工尺譜
11.互動百科…嚴月嫻
12.互動百科…嚴工上
春蠶(音樂有聲、黑白)
導演:程步高
編劇:夏衍、蔡叔聲
演員:嚴月嫻、龔稼農、鄭小秋、艾霞、蕭英、高倩萍、張敏正、王徵信、顧梅君、嚴工上
出品:明星影片公司(上海)
首映時間:1933年
附註:根據茅盾同名小說改編;全部音樂有聲片,即音樂襯底(配合劇情起伏),但無對白。
劇情介紹:
日子難過,若需用錢就得拿著棉被布匹到當鋪碰運氣,鋪頭本來營業半天,見求現者眾,遂貼出「一日滿百洋隨時停當」的告示。當鋪伙計一味壓低價錢,四尺布竟只給兩塊錢,老翁無奈:「賣棉紗也要三塊錢光景!」以養蠶為業的老通寶(蕭英)擠過重重人牆,拿自家生產的好絲換錢,才解決燃眉之急。返家時,老通寶遇到種稻的鄰居阿土,見他同樣債臺高築,老通寶搖頭:「一年不如一年,錢都給洋鬼子騙完了!」
清明過後,老通寶全家和所有浙東農村的人們一樣,開始為養蠶忙碌,忠厚老實的大兒子阿四(龔稼農)和妻子四大娘(嚴月嫻)更是整日為此辛苦。這天,四大娘在河邊洗「扁」(養蠶用的大篩子),既熱又累汗如雨下,村裡最漂亮的六姑娘(高倩萍)見了,好奇老通寶為何不改用價錢較好的「洋種」,四大娘嘆口氣:「莫問我,都是阿爹做的主……他死也不肯,只要看了一張洋種,老糊塗聽到一個『洋』字,就是七世冤家,洋錢,也是『洋』,他倒又要了!」惹得鄰人哈哈大笑。
四大娘好不容易刷完「扁」,剛巧小叔多多頭(鄭小秋)經過,她高聲拜託:「多多弟,來幫我搬吧。扁浸濕了,就像死狗一般的重。」多多頭一把扛起,時常和他打鬧的荷花(艾霞)半開玩笑:「喂,多多頭!回來,也給我帶點回去!」「叫我一聲好聽的,我就給妳拿。」荷花揶揄:「叫你一聲乾兒子!」如此玩笑話卻引來對多多頭有好感的六寶不滿,冷著臉罵:「不要臉的丫頭胚!」其實,荷花曾在城裡做過丫頭,後來返鄉嫁給李根生(王徵信)為妻,村裡人戲稱她是「白虎星」,認為荷花命中帶煞、很瞧不起她。六寶、荷花大打水仗,水花四濺、好不熱鬧,四大娘隔山觀女鬥,難得開懷大笑。
這天,老通寶左算右算,想拿先前請親家做中介借來的錢買桑葉,但如此家裡就有斷炊之虞,四大娘聽了,忍不住發怒:「現在就急著買葉,像去年一般的多下來怎麼辦?去年!」老通寶不以為然,認為要先發制人,畢竟養「三張紙」的蠶就是要二十擔葉。「總是你的不錯,我只曉得有米燒飯,沒米餓肚!」四大娘反駁。
幾天後的晚上,老通寶認真翻著陰曆,四大娘邊納鞋底邊對丈夫道:「六寶家快要窩種了,他們看的是洋種。」多多頭接口:「今天荷花說,她家昨天已經窩了。」老通寶聽到「荷花」二字不禁瞪大眼,怒氣沖沖罵:「那女人是晦氣星,誰惹了她就得敗家。下次再和她開口,我就送你忤逆。」多多頭背著父親做鬼臉, 阿四只得低頭偷笑。
對與養蠶,每家每戶都有自己一套百年來遵循的規矩,四大娘就把蠶種包妥後綁在腹部,迷信的老通寶同樣忌諱多多,每晚睡前更向祖宗牌位誠心祈禱。三天後,全家人焦急進入蠶房,將蠶種分至各「扁」,老通寶本對結果頗感滿意,唯見立在牌位下的土柱傾斜,以為是不祥之兆,不禁面露憂色。
「你看,這些寶寶都壞了!」根生採蠶葉歸來,荷花苦著臉撿拾死去的蠶種。根生認為是妻子「沖剋」所致,對她拳打腳踢,荷花不服氣:「那麼去年的蹈有什麼樣呢?收成那樣好,到現在就要吃南瓜過日子?」根生啞口無言,氣得將裝滿死蠶的「扁」拿到湖邊,此舉碰巧被村裡的長舌婦見了,再告訴人稱「兩腳報」的六寶,不一會兒就傳得全村皆知……大家只要經過根生家,都毫不留情地吐口水。
正當全村人都將荷花視為不祥時,她想著只有多多頭不會在意,於是偷偷到老通寶家找唯一個朋友。沒想到,正忙著整理桑葉的多多頭沒聽到喊聲,轉頭就走,使荷花悲憤莫名。「都是妳這個賤貨,害我無法做人!」根生在家越想越氣,索性將一把火都發在荷花身上。
老通寶把所有錢都換了桑葉,人雖瘦了,但蠶卻長得很壯,全家為此洋溢空前喜氣。只是,為了買足夠的桑葉,老通寶竟把腦筋轉向高利貸,經人介紹向富裕仕紳(嚴工上)借錢。富戶少爺好奇老通寶為何冒險養蠶,他坦言除了此行也不知能做什麼,少爺聞言稱:「今年上海打了仗,繭行不會開了,洋莊又不通,東洋絲在美國只賣五百兩一包,可是中國絲成本也要一千兩。」老通寶皺眉,但見小姐(顧梅君)身著真絲旗袍,如獲至寶答:「少爺別講笑話,洋人不要絲,中國的奶奶小姐們,總得穿綢緞呀。」「漂亮的綢緞大部分是人造絲做的!」少爺點破。
老通寶依舊把錢全買了桑葉,此時家裡已一片葉子不剩,「寶寶已經餓了好半天了!」四大娘心有餘悸,待完成所有餵食工作,一家已累得眼圈發黑,多多頭自願守更,讓父兄嫂嫂回屋歇息。
深夜,荷花越想越氣,決定去「沖剋」老通寶家。她偷偷溜進蠶房,抓了一把蠶就跑,多多頭發現追出,把荷花摔倒在地,他不解:「我們和妳又沒有仇,為什麼要沖剋我們!」荷花氣憤:「沒有仇?我們蠶花不好,又不曾累了你們,為什麼說我晦氣星,大家避開我,不將我當人看待!」多多頭想了想:「我不打妳,妳走吧,我從來就不相信這種沖剋!」本來此事神鬼不知,未料碰巧被住在附近的六寶目睹,隔天一早就告訴四大娘。老通寶知道後怒不可遏,擔心蠶會因此全部壞去,但事實卻非如此,家中的蠶寶寶長得奇好無比,老通寶也終於鬆了一口氣!
蠶花結得漂亮非常,六寶也為四大娘高興:「寶寶有良心,四塊錢一擔的,不曾白吃!」四大娘希望能藉此解決一些債務,女兒則想賣了繭可以做件漂亮衣服。老通寶本對價錢很有信心,但實情真如富家少爺所說,因為局勢不太平,所有繭廠都不做生意,繭行不開秤,就是再好的繭也無處可賣。儘管老通寶對自家生產的繭很有信心,卻還是乏人問津!
東西賣不掉,討債的流氓倒是一批接一批。阿四覺得既然沒人要繭,不如自己紡絲,如此價錢或許更好,老通寶卻稱賣絲是「洋鬼子」搞出來的生意,堅持不肯答應,多多頭反駁父親論點,又稱荷花家蠶壞了,根生賣桑葉反倒賺了一筆,遭他嚴厲指責。見父親固執,阿四托腮道:「繭又不能當飯吃,債又逼緊了,出了蛾子怎麼辦?黃道士說無錫開了秤,去賣賣看也好。」
老通寶與兒子阿四、多多頭帶著數十籮筐的蠶繭前往無錫。到了當地繭廠,不只條件嚴苛,價錢更是低,老通寶見伙計東挑西檢,急得喊出聲。乘船返家,見鄰里好奇市價,老通寶虛弱道:「還說什麼!十二三分的蠶花,還賣不到葉本,真可天也變了!」
躺在床上,老通寶哭喪著臉:「真想不到,阿多的話倒是對的!」多多頭拿著父親為蠶種祈福的土柱,想起全家苦難,氣得將它扔進河裡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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