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重拾親情溫暖…〈女兒心〉

重拾親情溫暖…〈女兒心〉
粟子

「（一個十七歲的女學生）在這個『危險期』......她自己又是無知的，只有以她單純的直覺的見地去處理這些複雜的問題，必然的產生了很多可笑而又可憐的事件......希望為父母者看後有所感覺，為兒女者看後有所警惕。」秦劍，《華僑日報》1954年7月9日。

每逢談及「女人心」，總接著「海底針」，藉以佐證（污衊？）女人喜怒難測。其實，無論性別年齡，只要用心傾聽，任何「心」都不難懂；反之，若沒有付出關懷，就算再簡單明瞭的「心」，也沒辦法看清。林翠（1936～1995）從影首作〈女兒心〉（1954），即講述父母師長因粗心忽視，險些引發憾事的寫實題材。除了賣座考量，編導也試圖提醒家庭與學校，孩子不是會唸書、不學壞就好，更得注意她日漸成熟的情感需求。
林翠在〈女兒心〉中飾演一位品學兼優的十八歲學生，雙親忙於工作社交、幾乎見不到面，芳心寂寞的她，因此對博學古板的男老師由敬生愛……背景架構與瓊瑤原著的〈窗外〉（1973）不謀而合。然而，不同於〈窗外〉強調師生戀的糾結難捨，〈女兒心〉百分百站在維護善良風俗的角度…父母翻然悔悟、老師謹守本分、女兒重返校園。正經嚴肅的態度，一如出品該片的「自由影業」老闆黃卓漢的期許：「現代電影已不再是專供娛樂的消遣品，而視社會教育中相當重要的一環。作為一個電影的製片人，應該負起社會對觀眾的責任，最少要做到一部影片的故事題材的選擇和處理，即使未能造福人群，亦不應稍有貽害社會……」


緣起林黛
初入影壇，青春正茂的曾綺貞需要一個響亮的藝名，黃卓漢碰巧看完讓林黛一炮而紅的〈翠翠〉（1953），順口說：「林翠如何？」拾人牙慧的創意，果真延續好運，林翠由此躍升1954年最受矚目的新星。本以為雙林「淵源」僅止於此，未料黃卓漢在自傳《電影人生》爆料，看似為林翠量身打造的〈女兒心〉，實際竟是林黛的點子，若非接連意外變化，林黛的處女作極可能是〈女兒心〉而非〈翠翠〉！
黃卓漢回憶，拍罷李湄主演的〈名女人別傳〉（1953），計畫請少年得志的文藝導演秦劍，啟用新人攝製一部「描寫青春少女情懷」的國語片。當時林黛因始終做「紙上明星」鬧自殺，新聞傳得沸沸揚揚，黃卓漢深覺是可造之材，便約她見面。林黛知道機會難得，主動拿出名為《甜蜜的十七歲》的翻譯著作，信心滿滿道：「您和秦劍一定會喜歡這部小說，我一定會演得很好。」如此用心，黃卓漢內心盡是佩服：「這小妮子可厲害聰明，第一次見面，已準備她能演的故事。」未幾，「自由」當機立斷與林黛簽約，秦劍馬上著手將小說改編為劇本，電影定名〈女兒心〉。
原本樂不可支的林黛，卻在一個月後由母親出面，請託世伯商談解約，黃卓漢坦言：「原來是報紙刊出林黛跟我簽約，嚴俊看了非常生氣，跟林黛吵了好幾天，林說已跟了嚴俊一年，始終拍不成戲……為什麼不能簽約？而嚴則說秦劍是粵語片導演，未拍過國語片，怕林黛糟蹋掉。」嚴俊為實踐承諾，拿出根據沈從文《邊城》改編的劇本〈翠翠〉，向已陷入資金危機的「永華」老闆李祖永商談，指此片必能「小兵力大功」，為「永華」開創第二春……萬事具備，唯需李祖永親自出馬解決林黛的合約問題。同為製片，黃卓漢對李祖永「為求片好不惜一擲千金」的氣魄佩服非常，一見面，即表示願意放走林黛，不要分文賠償，如此雪中送炭的舉動，使這位落難的「影壇鉅子」很受感動。數月後，林黛果然因〈翠翠〉急速竄起，「永華」也有了起死回生的跡象……無奈復甦只是曇花一現，如黃卓漢所言：「可惜這個春天太短暫，春天是屬於嚴俊和林黛的。」


百中選一
曾經如火如荼的〈女兒心〉，因失去頭號女主角而陷入停頓。經歷兩度「攔胡」（林黛之前，還有歐陽莎菲拒演〈名女人別傳〉，導致陣前易角），黃卓漢與秦劍決心培養自己的班底。他們登報招考新人，三百人中精挑錄取八位。訓練班正式開課，秦劍教演技，莫康時講劇本與角色，班主任黃卓漢兼授電影製作，紅薇（秦沛、姜大衛、爾冬陞的母親）負責國語正音。其中劉亮華（後來嫁給羅維，成為知名製片）只上一天課，就被羅維找去拍片；一位擅泳女將與謝賢姐姐都因結婚而中途放棄，最終包括林翠的五人，簽入「自由」為基本演員。
林翠憑藉自然活潑的本色，接替林黛為〈女兒心〉主角。甫以粵語文藝悲劇〈慈母淚〉（1953）創下空前佳績的青年導演秦劍，難掩風發意氣：「林黛新聞鬧了一年，知名度高，林翠可能比不上林黛，但『女兒心』拍出來，一定不會輸給『翠翠』。」林翠尚未畢業、家庭單純，找不到足以炒作的新聞點。黃卓漢左思右想，自創「學生情人」封號，配合隨報贈送一萬張彩色照片，在書院校園造成轟動，秦劍自信滿滿：「這一招，林翠一定可以過關了！」


幕後花絮
「我不想做什麼大明星，我希望做一個好演員，目前我還需要更多的學習機會。」隨著〈女兒心〉大受歡迎，林翠也「身不由己」地從平凡學生搖身耀眼明星。影評普遍認為她不怯場，演技超越「邵氏」力捧的尤敏，甚至可與聰明的林黛匹敵。投入七彩影圈，林翠自述「懷著像學生考試之前的緊張心情」，尤其認真研讀劇本，配合導演秦劍的傾心指導，如預期躍上枝頭。除了事業踏上坦途，林翠也和才華洋溢的秦劍建立亦師亦友的情誼。數年間，她的許多決定都來自秦劍的主張，友情逐漸發酵成愛情，終於五年後步向紅毯。
儘管〈女兒心〉在港九、東南亞掀起熱潮，台灣當局卻礙於導演秦劍的左傾立場，禁止其作品上映。1955年中，林翠已隨「自由影人」來台勞軍，後拍成的〈馥蘭姐姐〉（1955）、〈面子問題〉（1955）也陸續上映，打開星路的〈女兒心〉卻依舊只聞樓梯響。面對勢力兩立的政治問題，在商言商的黃卓漢四處打探，辛苦覓得脫身之道，即將秦劍等敏感人士的名字，自片頭字幕刪除，這才成功登台。


相較六、七０年代盡情奔放、肆無忌憚的青春片，〈女兒心〉正面如模範生，片尾醫生的「車輪轉式」說教，更有「政令宣導」的錯覺。或許是「社會教育」的使命過於沈重，使電影裡的人物都略顯平板…林翠對老師的暗戀，僅止於點煙遞茶水的殷勤；老師一心研究「高級幾何」的數學書獃子，對學生的愛慕毫無知覺；林翠的父親是工作狂，女兒有事就怪罪妻子，母親則滿腦子友人八卦、方城之戰；同學不是玩心重，就是死讀書；校長輕易就被激怒，不分青紅皂白開除學生學籍……所幸導演處理得當、劇情進行順暢，才不致讓女主角的「自尋煩惱」流於膚淺。
以中學女生為主軸的〈女兒心〉，正對林翠清新本色，她只要「做自己」，就能贏得八分喝采，同理可證於鄧光榮的〈學生王子〉（1963）、林青霞的〈窗外〉。雖然藝名、電影題材皆源於林黛，林翠卻成功另闢蹊徑，在倔強可人之餘，增添一股飛揚執著的率性英姿。如同所有出道即走紅的明星，林翠第一時間就找到「無法複製」的獨門魅力。


女兒心（Sweet Seventeen）
導演：秦劍
編劇：莫康時
演員：林翠、黃河、石磊、裘萍、馬笑儂、吳景平、童真、岳麟
出品：自由影業公司（香港）
片長：108分鐘
首映時間：1954年7月16日
附註：林翠首部電影；秦劍首度執導國語片。
劇情簡介：
女學生張碧玉（林翠）深夜漫步街頭，見汽車呼嘯而過，興起輕生念頭，往路中央奔去……。遭撞傷暈厥的碧玉被送至醫院，朱醫師（吳景平）好奇碧玉自殺原因，她失落道出箇中始末。


碧玉家境小康，父親（石磊）任職銀行出納，工作應酬忙碌；母親（裘萍）熱中麻將和八卦，日日當朋友的「桃色偵探」，對碧玉姊弟漠不關心。碧玉在校成績優良，運動成績也佳，卻因為雙親的長期忽視而鬱鬱寡歡。學校裡，不少男女同學出雙入對，碧玉也對愛情產生幻想，她愛慕的對象，是一本正經的數學老師李晚成（黃河）。
好友何美萍（童真）得知碧玉心事，自告奮勇當「戀愛顧問」。碧玉接受建議，請李老師給自己額外補習，她為此刻意梳妝打扮，卻惹來晚成指責：「一個在求學時期的女孩子，不應該學那些都市小姐所有的習慣！」計畫失敗，美萍再想招數，邀李老師參加舞會，為碧玉製造機會。當晚，喜愛古典樂的晚成，與學生喜歡的新潮旋律格格不入，早早藉口離開，反倒是美萍的哥哥少青（岳麟），對碧玉展開追求。


碧玉因李老師的「不解風情」更覺空虛，少青遂趁虛而入，兩人於是展開交往。某晚，少青送來一套晚禮服，邀請碧玉到夜總會跳舞。碧玉心存顧忌，本想與母親商量，她的答話卻模稜兩可：「妳知道妳爸爸是不喜歡跳舞的，妳要去？妳就問他好了！」時間逼近，猶豫不決的碧玉最終赴約。
不懷好意的少青見女友心情煩悶，藉機勸酒，三杯黃湯下肚，碧玉不勝酒力、意識模糊。碧玉在少青的攙扶下，糊里糊塗被帶進酒店，這一幕碰巧被同樣在此玩樂的同學目睹，誤以為碧玉行為不檢，決定明日到校大肆宣傳。另一面，少青意圖求歡，碧玉大驚失色，好不容易才逃離現場。倉皇返家，張父以「深夜未歸、衣破髮亂」為由，斥責女兒可恥；到了學校，同學又是一陣指指點點，校長更要將她開除學籍……種種打擊使碧玉萬念俱灰，因此有了自殺的衝動。


朱醫師明白事情始末，主動找來碧玉父母、師長、同學，一一向他們解釋清楚。真相大白，眾人悔悟錯怪碧玉，雙親答應多關懷子女情緒，師長允諾多留意學生心理，同學則誠心道歉。碧玉一顆寂寞的心，初次嚐到親情與友情的溫暖。

參考資料：
1.本報訊，「一面讀書一面拍戲的：林翠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六版，1954年5月19日。
2.本報訊，「香港自由新星林翠小姐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六版，1954年5月27日。
3.巴蜀客，「藝壇乾坤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六版，1955年10月7日。
4.本報香港航訊，「林翠徘徊婚姻邊緣」，《聯合報》第六版，1958年9月15日。
5.黃卓漢，《電影人生》，台北：萬象圖書，1994，頁64～68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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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11/18，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。
節目摘要：講述少女情懷與親情重要的林翠從影首作〈女兒心〉
播放歌曲：〈女兒心〉插曲「太陽驅走了黑暗」（林翠演唱）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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