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月27日 星期五
【廣播】蹉跎無罪…李湄主演〈春色惱人〉
蹉跎無罪…李湄主演〈春色惱人〉
粟子
「『春去也』具有喜劇的結構,而有淡淡哀愁的終局,能使每一觀眾帶回一些低迴無盡的感慨,尤其年輕女性看了,更得到一種警惕和啟示。」1955年底,明豔動人的李湄加盟「國際」(隔年改組為「電懋」),首作為改編自徐訏中篇小說《星期日》、探討傷春心理的〈惱人春色〉(1956,台灣片名〈春去也〉)。片中,她飾演一位基於內外因素不斷耽擱婚事的三高(學歷高、收入高、眼光高)現代女性,由二十到四十歲依舊維持獨身的情緒轉折,展現獨步影壇的細膩演技。
儘管沒有明目張膽的說教場面,但透過李湄的哀怨眼神與前男友們成家立業的神氣,觀眾可輕易讀出弦外之音:「少女時期過於驕傲,自我陶醉的心情下扯毀幾次結婚機會,以致年華老去,在夜晚與假日的時光,難以排遣寂寞,輾轉終夜、那才痛苦!」坦白說,看到這實在無法點頭同意,一人雖有一人的孤單,但這是自己的選擇,不至於牽扯道德判斷的對錯,結婚是個選項,卻非必然而正確的唯一真理。劇中人的蹉跎也許出於一時的喜好或生命的無奈,無論原因為何,都不是一種罪過,她的未婚也不該是一種驕傲的懲罰。
獨門魅力
本名李景芳的李湄(1929~1994),曾參與香港小姐選美,儘管未入決賽,卻以成熟冶艷的氣質受到矚目。隔年獲提拔投入影壇,憑獨特的「名女人」氣質迅速崛起,不僅成為香港影壇最搶手的新生代,更被譽為當紅女星的勁敵。成為明星第三年,李湄加盟擅長都會文藝題材的「電懋」,隨即開拍正對戲路的〈春色惱人〉、〈春潮〉(1957台灣、1960香港),分別由知名導演易文、陶秦捉刀,足見公司對她的重視。1956年中旬,片約繁忙的李湄享受走紅愉悅之餘,也嚐到為事業消瘦的「樂果」,記者描述:「她本來相當豐腴,現在似乎清瘦了一點,但稍微瘦些對她有益,外型看來格外苗條。」
「電懋」未免同時拍攝的「雙春」撞期,特地向「華達片廠」租用兩間攝影棚,再安排兩組幕後人員縝密商討,務必在不影響李湄睡眠的前提下,輪流銜接兩部戲的通告。工作固然流暢順利,但擔任主角的她卻難掩緊張:「自從拍戲以來,這一個月算是最辛苦了!」昨晚才為〈春潮〉拍夜戲、隔日又準備〈春色惱人〉日戲,不同於導演、演員都能輪班休息,唯獨她睜開眼睛就是演個不停,難怪要大發嬌嗔。
李湄在〈春色惱人〉的份量非常吃重,不只一人貫穿全場,亦有多個表達內心細微變化的獨腳戲,得到行內外人士一致推崇,影評綠野有貼切分析:「每一個階段的轉變與心情上的反應,李湄都能窮其奧秘,清清楚楚的演化出來,讓觀眾可以深刻的瞭解莫麗秋,分享其寂寞空虛之感。」、「最後面對舊友,自悲身世,含著滿眶熱淚,掛著淺笑……將全劇的淒涼氣氛,迫入高峰,很值得吟味不置。」實際上,李湄的優異表現一度使她成為第四屆亞洲影展最佳女主角的大熱門,演技無庸置疑,卻不巧與如日中天的林黛強碰。幾經考量,出品兩片的「電懋」決定支持〈金蓮花〉(1957),助分飾二角的林黛首度登上影后。時隔幾年,李湄不諱言最滿意的作品仍是以戀愛為中心的〈春色惱人〉,畢竟難再遇到如此與自己內外形象如此契合的劇本。
熱吻噱頭
「你來得正巧,今天要拍一個精彩鏡頭,包你不虛此行!」導演易文曖昧賣關子,一經探查,原是李湄與張揚的吻戲。聽聞眾人「躍躍欲視」,李湄顯得有些不好意思:「就是他(易文)想出來的,要加一個同張揚的KISS鏡頭,你想,看拍片的人這麼多,怎麼拍得好!」準備期間,她總是站得遠遠,試戲走位時,仍舊聞風不動。面對導演善意提醒,李湄言談間盡是自信:「不必試,我可以拍得好,再有一點,這個鏡頭只准拍一次,不要拍劇照或宣傳照,否則我不……」無論出於真心或製造話題,她的言行舉止都是媒體焦點。
「李湄熟練地擁抱著張揚,深深一吻,鏡頭對著她的臉,在她極小的動作之中,她是表演得多麼熱辣!」相對李湄的熱情如火,張揚顯得冷靜如冰,不待旁人批評,他自有一套解釋:「劇中人是個『蓋世霸王』般野性的人,他的吻就不能太火!」張揚的說法不無道理,片中李湄不只愛、更一心嫁給他,如果不夠主動熱烈,便不符合劇情;相形之下,男方始終保持遊戲人間、若即若離的態度。李湄大可拒絕此一安排,之所以答應易文的「靈機一吻」,主要在對他的信任與敬服。「我從來沒有看到導演如易文那樣的有耐心,為了拍一個鏡頭,足足把劇中人物的小動作,向演員講解了四十分鐘。」記者轉述在〈春色惱人〉片廠的觀察,不難想像他勸說李湄「增加一吻」時循循善誘的神情,試問誰能拒絕如此溫和又一心為戲為演員設想的導演?!
想嫁未嫁
「莫麗秋的戀愛是多采多姿的,她不存心玩弄男人,但是一個個在她手掌中溜走。」〈春色惱人〉採取倒敘法,即將邁入不惑之年的女主角,獨自度過空虛寂寞的星期日。好友為她舉辦生日宴,前來的盡是前、前前、前前前、前前前前男友,各個成家立業,惹得孤家寡人的她淚眼婆娑。莫麗秋並非抱定獨身主義,而是陰錯陽差「想嫁未嫁」,無奈女人的青春在臉上,儘管美麗如昔,卻不敵青春洋溢或傻氣純真的後浪。「莫小姐,妳獻身於事業,堅守獨身,實在是值得敬重的偉大的事業女性。」片末大老闆由衷的稱讚,聽在麗秋耳裡倒成有口難言的諷刺。
為貼切形容劇中主角「一再錯過緣分」的主題,電影最早取作「流水落花春去也」,詞條源於李後主〈浪淘沙令‧簾外雨潺潺〉,講述其亡國後的淒涼心境。上映在即,片名卻成眾矢之的:詩詞意境雖然美而含蓄,但不夠通俗,原作者徐訏也表示異議,經過多番徵詢,最後定名為「春色惱人」。不過,為免去遭台灣電檢制度刁難的可能,影片在寶島則採用「去頭留尾」的「春去也」。附帶一提,「電懋」對〈春色惱人〉十分重視,費心安排在主要市場香港、台灣、新加坡同期聯映,是文藝片是少見的手筆。
〈春色惱人〉的原著徐訏善於處理愛情題材,處理細緻的心理轉折,他往往不追求團圓美好的假象,而是帶著淡淡哀愁或缺憾的無奈。執導此片的導演易文,同樣是長於創作的文人,能夠體會故事箇中的意義,進而完成這部在當時頗為前衛、具突破性的作品。電影裡,李湄將看似浪漫、實際執著真愛的女性掌握得極為出色,展現她在「少婦型」戲路的優勢,不愧是被譽為在白光輟影後,唯一可與李麗華媲美的女演員。基於天分與歷練,李湄一出道就是有口皆碑的實力派豔星,又遇上能夠發揮長才的劇本與導演,迅速站穩一線地位。
「再睡,睡不著;起床,做什麼?寂寞、空虛,把她推入幻想和回憶中。」雖推崇李湄的演出,但著實不認為沒有覓得良人歸宿,是如此的「百害無一益」。其實,電影不只展現普羅價值觀,也是社會態度的指標,莫麗秋事業成功、生活優渥……種種優點全為未婚抹殺,實在有失偏頗。「獨身並不是有超人的毅力,相反的是屬於那種逃避現實的弱者,並且到了晚年,寂寞難耐。」影評綠野的結論直截了當,選擇獨身的男女,你(妳)同意嗎?
參考資料:
1.張冠,「香港影圈 導演易文巧妙安排下 看李湄張揚接吻」,《聯合報》第六版,1956年5月15日。
2.本報訊,「香港影訊」,《聯合報》第六版,1956年6月13日。
3.張冠,「香港影圈 徐訏名著‧易文編導 『春去也』下月港台星三地聯映」,《聯合報》第六版,1956年8月21日。
4.綠野,「一部上乘的國片 『春去也』觀後」,《聯合報》第六版,1956年12月10日。
5.本報訊,「李湄『同床異夢』」,《聯合報》第六版,1960年10月29日。
6.國際電影畫報社,《春色惱人》電影本事,1956年。
春色惱人(Gloomy Sunday)
導演:易文
原著:徐訏《星期日》
編劇:易文
演員:李湄、王豪、張揚、金峰、王元龍、李英、劉亮華、顧媚
出品:國際電影懋業有限公司(香港)
首映時間:1956年10月19日(香港)
插曲:春色惱人、金縷衣
附註:原名「流水落花春去也」,台灣上映片名「春去也」,1967年重映時更名「春風一度空遺恨」。
劇情簡介:
1956年4月1日,這天生日的莫麗秋(李湄)很早醒來,明明是星期日,她卻顯得意興闌珊。回想初搬到公寓時,麗秋很滿意自己的小天地,愛怎樣就怎樣,但日子久了,她卻覺得無所事事、百般無聊。曾經,麗秋非常喜歡星期日,小時和父母外遊、中學與同儕玩樂、成年有男伴談情,生活豐沛多彩,無奈如今都成追憶……
十八歲的生日,麗秋和初戀男友陳強(金峰)第一次約會。明明約四點見面,他卻提早一個半小時到,連喝三杯咖啡的傻勁,麗秋不禁覺得可愛。之後,都在唸書的兩人談起純純戀愛,麗秋父母側面打聽陳強人格,對他十分滿意。正當雙方有意論及婚嫁,陳強卻拿出家書,表示畢業後將返回馬來西亞經營家族店鋪,希望麗秋能夠同行,她卻不以為然:「為什麼要我遷就你?你不能遷就我?你明明自私!我不會對你的自私低頭。」陳強默默返回故鄉,失戀未給麗秋帶來痛苦,畢業一年後,她結識事業有成的中年商人史豈敏(李英)。
豈敏年紀稍長,不僅對麗秋十分體貼,更常帶她進出高級場所。麗秋打從心底受夠年輕男子的窮酸相,熱中享受這種優渥的愛情,因此時常與豈敏來往。莫母(馬笑儂)自陳強離去後,就很擔心女兒婚事,見她對豈敏不置可否,只好婉轉勸:「女孩子大了總是要嫁人,史豈敏雖結過婚,可是太太死了好幾年,又沒孩子,他的人品地位都不壞……」「我嫁給他?他的歲數正好是我的加倍,我可不願意嫁給這麼個老頭兒!」麗秋心中暗下決定。數日後,豈敏鼓起勇氣求婚,麗秋冷冷答:「我的回答是不!」他滿腔熱情頓時成空。一年過去,豈敏和另一位年輕女子再婚,還特地寄一張喜帖給麗秋。
與豈敏分手,麗秋的星期日仍舊繽紛,但朋友們的陪伴無法填補心靈上的空虛,她於是考入「大利公司」,成為一位辦事效率極高的職員。人事科長李創榮(吳家驤)非常欣賞麗秋,不僅將她引薦給總經理陸懷安(王元龍),亦給她介紹一位年貌相當的男友、副機師孫以剛(王豪)。經過一段熱烈追求,麗秋與以剛感情進展迅速,甚至有意共組家庭。莫父(賀賓)欣喜女兒將有歸宿,就在此時,病重的莫母卻在臨終前囑咐:「能不能為了妳爸爸,遲一點結婚?遲個半年一年,別讓他孤單一人。」為了遵循母親遺願,麗秋花費許多時間陪伴父親,無形間冷落了以剛。一向喜愛熱鬧的他,開始約女友的同事劉丹妮(劉亮華)外遊,麗秋對此十分體諒,直到以剛不時失約……
漸行漸遠之際,麗秋巧遇來公司訪問的青年記者王千君(張揚),懷著報復的心理,她刻意與浪漫多情的千君接近。和之前講求實際的男友不同,千君常說些不著邊際的情話,每天寫一封纏綿悱惻的情書,二十五歲的麗秋沈溺在他的夢幻裡,不由自主地愛上千君。莫父不願女兒為己耽誤婚事,婉言要她和以剛結婚,但麗秋也有自己的困擾—擔心以剛不夠忠誠又習慣千君的甜言蜜語。
決定和以剛商談婚事的星期日,麗秋跑去找千君:「從現在起,咱們玩十二個鐘頭,明天起,咱們不要見面,你答不答應?」他不解:「就算答應,也做不到!」面對一往情深的千君,麗秋狠下心:「只要你願意,只要你做得到,謝謝你賞給我今天的十二個鐘頭。」之後,她不記得說了什麼,僅是摟住千君深情的擁吻,忘了父親、忘了孫以剛,深深陷在不可捉摸的愛情裡。隔日,等麗秋一整天的以剛滿臉不悅,她也有她的埋怨:「飛回來了,忙著喝酒跳舞玩女人!約好下午打電話,常常等到天黑也找不到人影,我從來也不問你……」麗秋一股腦抒發不滿,直言不願繼續忍受,惹得以剛大怒:「這種心理簡直是變態!」他頭也不回離開,從此與麗秋斷了聯絡。
日復一日,麗秋的工作能力很受肯定,甚至得到許多未婚男子的尊敬,卻沒有人對她展開追求,親密的男性朋友只剩下千君。「為什麼人類要做最蠢的事?我們兩個人的感情,沒有條件,沒有拘束,這才是純粹的感情,才是美麗的戀愛。再說得徹底一點,以經濟情形說,妳比我好;以生活習慣說,妳比我安定,我不配做一個好丈夫。」一番純愛言論,頓時令麗秋啞口無言,她不懂亦不想懂千君的理論,只能頭也不回的離開,就像和以剛分手那般。
三十八歲那年,麗秋參加以剛與丹妮的結婚典禮,她一臉消沈返家,翻出以剛送得音樂盒與千君寫得情書,內心感慨萬千。每逢週日,麗秋還是邀請朋友到家玩樂,每當曲終人散,她獨自面對杯盤狼藉,反而更添寂寞。
思緒回到今日,秘書朱為芬(顧媚)提醒麗秋上午別外出,因為經理陸懷安將親自造訪,她琢磨:「剛喪偶的他,會不會向我求婚?」不一會兒,攜家帶眷的豈敏、以剛與孑然一身的千君依序現身,懷安慈祥道:「也許妳自己都忘了,今天是妳的四十大壽,我把妳的好朋友都請來,給妳慶祝一下。」語畢,又讚揚麗秋為事業盡心盡力的作為,此情此景令她心緒複雜,望著這群她愛過也愛過她的男人,默默流下兩行情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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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目摘要:【經典電影回顧】春色惱人(1956):李湄演繹因不斷蹉跎而耽誤青春的美麗輕熟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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