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敏的悲劇

尤敏的悲劇

「我這樣（不做無謂應酬、不趨炎附勢），一定有人不諒解我，說我太不隨俗。可是，我做事只要問心無愧，又何必一定要求別人的諒解呢？」出道以來，外型嫻靜典雅尤敏從不掩藏自己「表裡不一」的剛毅性格，儘管銀幕上常扮演逆來順受、楚楚可憐、純潔無害的柔弱角色，私底下卻是「態度莊重、性格很強」的時代女性。這種現實與戲劇的鴻溝，在早期邵氏出品的影片裡格外明顯─若非她遭人欺凌就是遇人不淑，十有七八都是今日所謂的虐心劇。眾苦情戲碼中，尤以一屍兩命的〈人約黃昏後〉（1958）最是慘烈，男女主角一殺人償命、一被殺喪命，如此非大團圓的雙輸悲劇確是國語影壇少見。

〈人約黃昏後〉講述青年萬家良（趙雷飾）來港投靠擔任某大紗廠經理的姑丈，豈料對方態度冷淡，僅施捨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工職位，他迫於無奈只好接受。女工陸秀珍（尤敏飾）對家良處境相當不捨，朝夕相處、萌生愛情，秀珍在男方病倒時不避嫌地進出宿舍看顧，此景恰被追求她未果的人事科職員周小偉撞見。小偉藉故糾纏被拒，便因妒生恨誣告秀珍行為不檢，致使她遭公司開除。面對失業打擊，秀珍毫不責怪家良，家良則對秀珍既內疚又感激，不久兩人共赴同居。
只是，家良雖不得姑丈重用，卻獲表妹董雅琴（劉亮華飾）垂青，生活優渥的雅琴屢屢主動示愛、投懷送抱，終使家良拋棄秀珍。秀珍孕中聽聞愛侶將與表妹訂婚，急急前往董家求證，家良未免姻緣被破壞，假意誘請秀珍到郊外詳談，實際已有致她於死的不良企圖。兩人划船遊湖時發生爭執，扭打導致船隻翻覆，秀珍溺死，家良自認是殺害她的兇手，向警方俯首認罪。

〈人約黃昏後〉與伊莉莎白‧泰勒主演〈郎心如鐵〉（A place in the sun，1951）如出一轍，而這部獲得六項奧斯卡獎肯定的經典佳作，又是脫胎自美國作家西奧多‧德萊賽根據紐約真實刑事案件改編的長篇小說《美國的悲劇》（An American Tragedy，1925）。「他殺了人嗎？還是沒有殺？不是他不肯去救她嗎？而且他也許能把她救起來啊，她失足落水儘管是意外，實實在在還是他的過錯，不是嗎？可是……可是……」原著寫到克萊德欲殺女友羅伯塔時，鉅細靡遺地描述他「要殺不殺」的躊躇心理，投射出人性複雜又灰色的一面。沒想到，就在遲遲無法下手的當口，不黯水性的羅伯塔竟意外跌落湖中喪生，倉皇逃離的克萊德雖然難辭其咎，但即使到被控死罪、坐上電椅前，他還是不明白自己是否「真的做了」這宗謀殺案。
相較細膩描繪角色心態轉折的《美國的悲劇》，〈人約黃昏後〉簡化為一心攀龍附鳳的青年試圖殺害阻礙前程的（前）女友，情節彷彿是傳統戲曲「金玉奴」現代版。巧的是，兩位計畫拋棄糟糠妻的男主角都想將眼中釘溺斃，雖然最終莫稽的金玉奴活了、萬家良的陸秀珍死了，但無論結果，他倆皆難逃律法和心理制裁─莫稽遭棒打且斷送仕途、家良被逮捕並失去自由，再次印證「善惡到頭終有報」的警世箴言。

同時刊登：【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】尤敏的悲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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