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炮製摩登文藝聖手…易文

炮製摩登文藝聖手…易文
粟子

「那些所謂『他們那年代的學者』勤於寫作，無論詩詞歌賦、文章、日記、書信，什麼都寫……父親到了山窮水盡，便『出賣』作品給報紙雜誌，以維持生計。他是那種半步也游不動卻能寫書教人游泳的傢伙。」近期，易文（1920～1978）的子女將一批父親遺物（包括：大批藏書、手稿、書法、刻印和「東西」……）捐贈香港電影資料館，經過細心整理，館方不僅舉辦回顧影展「兒女情長：易文電影」，亦將易文親撰的年記《有生之年》出版。塵封多時的點滴重現人間，長子楊見平特地寫序文一篇，內容不乏父親對文字的珍視與偏愛。其間，他著墨最多的回憶，莫過易文總愛送日記本給子女和媳婦女婿，殷切期盼不言可喻，可惜從沒人願意繼承他這細膩卻累人的喜好。
易文崛起於五０年代初，未幾大放異彩，是「電懋」黃金時期非常倚重的編導人才，都市文藝路線正與東家製片方向吻合，從此〈曼波女郎〉（1957）、〈空中小姐〉（1959）、〈情深似海〉（1960）、〈溫柔鄉〉（1960）、〈快樂天使〉（1960）、〈星星月亮太陽〉（1961）、〈桃李爭春〉（1962）……佳作連連。不只能編能導，易文也會填詞，電影插曲往往由他包辦，至今傳唱的「我愛恰恰」、「神秘女郎」、「賣餛飩」、「好預兆」、「我要飛上青天」……都出自手筆。他也擅長散文小說創作，和電影類似，取材不外風花雪月，足見對男女情事的敏感與鍾情。


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節目於2009年7月30日播出〈電影筆記：明星回顧「易文」上集〉專輯，中、下集將分別於8月6日、8月13日播放，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7/30
節目摘要：易文
播放歌曲：〈溫柔鄉〉同名主題曲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8/06
節目摘要：易文、電影〈溫柔鄉〉
播放歌曲：〈溫柔鄉〉插曲「泳衣展覽會」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8/13
節目摘要：易文、電影〈香車美人〉
播放歌曲：〈香車美人〉插曲兩首「序曲」、「飛車歌」（葛蘭演唱）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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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易文
本名楊彥岐，江蘇吳江人，出生名士家庭。父親楊天驥（1882～1958）為當代知名文人，精習書法冶印，詩詞亦十分出色，曾參與編輯《民呼》、《民籲》等報，胡適學生時代即受其開明思想影響，歷任民國初年教育、司法等部參事、監察院委員及代秘書長。易文十歲時，對新文藝發生興趣，開始投稿，十六歲完成第一個電影故事《時代中》投寄「上海明星影片公司」，雖未獲採用，但得劇本部負責人洪深去信鼓勵。抗戰爆發，持續寫作不輟，結識徐訏、邵洵美等作家，入聖約翰大學就讀，主修政治、副修歷史。曾為劉吶鷗主持的紀錄短片〈中國的鐵路〉錄製旁白，後因劉與同屬「新感覺派」的穆時英遭暗殺，唯恐無辜牽累，暫時離滬赴港。
四０年代初，投入新聞行業，曾任戰地記者與多份日報編輯，並以諸葛郎為筆名發表幽默小品及小說。1948年，開始從事編劇，作品包括：「中央一廠」的〈尋夢記〉（1948、唐煌導演）、「萬方影業」的〈風月恩仇〉（1948、方沛霖導演）及「長城影業」的〈新紅樓夢〉（1952、岳楓導演）等，亦不時發表短詩、雜文及小說。1948年底偕新婚妻子前往台灣，隔年二月離台赴港。1951年，固定以「易文」為筆名。
1952年，結識「自由影業」主持人黃卓漢，正式擔任導演，首作為李湄主演的〈名女人別傳〉（1953）。隔年與胡晉康、張善琨、王元龍組「自由總會」，此為親台灣國民政府的影人組織，陸續編寫電影劇本《楊娥》（1953）、《半下流社會》（1954）、《金縷衣》（1954），執導〈小白菜〉（1955）、〈盲戀〉（1956）等。1955年，專任「新華影業」編導，赴日拍攝〈櫻都艶跡〉（1955）、〈胡蝶夫人〉（1955），為香港影人和日人的首次合作。
1956年，加盟「國際」，簽三年基本導演合約，年中公司改組且易名為「電影懋業有限公司」（簡稱「電懋」）。同年抵台拍攝「中影」與「電懋」港台首度合作的電影〈關山行〉（1956），事業邁入高峰，題材大多圍繞現在女性與都市愛情，作品包括：任編導的〈春色惱人〉（1956）、〈空中小姐〉、〈青春兒女〉（1959）、〈香車美人〉（1959、〈姊妹花〉（1959）、〈女秘書豔史〉（1960）、〈情深似海〉、〈桃李爭春〉、〈溫柔鄉〉、〈萍水奇緣〉（1962）、〈鶯歌燕舞〉（1962）、〈教我如何不想她〉（1963）〈生死關頭〉（1964）、〈最長的一夜〉（1965）、〈空谷蘭〉（1966）、〈水上人家〉（1968）、〈落馬湖〉（1969）、〈屠龍〉（1970）等；任導演的〈二八佳人〉（1959）、〈古屋疑雲〉（1960）、〈快樂天使〉（1960）、〈紅顏青燈未了情〉（1961）、〈星星月亮太陽〉、〈好事成雙〉（1962）、〈西太后與珍妃〉（1964）、〈蒙妮坦日記〉（1968）、〈月夜琴挑〉（1968）、〈神槍手〉（1970）等；以及任編劇的〈喜相逢〉（1960）、〈李小龍與我〉（與孫亞夫、舒蘭聯合編劇、1976）等。台灣「聯邦」出品的〈精忠報國〉（1972），是其執導的最後一部電影。
1970年，經張徹介紹轉入「邵氏」為策劃經理，改以行政工作為主，拍片量銳減。1973至76年連任「自由總會」副主席，於香港浸會學院傳理系教授電影編劇。七０年代初罹患肺氣腫，此後時癒時發，健康逐漸轉壞，1978年在港病逝，享年五十八歲。易文一生編寫劇本超過六十部，執導四十餘部電影，出版十三部小說與散文集，翻譯《紅軍來了》、《好萊塢工作實錄》等外文著作，是位橫跨三棲（文學界、報界和電影界）的學者型導演。


女性形象
易文初期以編劇為主，雖然人在香港，作品卻大多存有上海風格，周曼華主演的〈新娘萬歲〉（1952）、〈丈夫日記〉（1953）、〈富貴花〉（1953）、〈白衣紅淚〉（1953）即是海派文藝喜劇（悲劇）的延續。儘管如此，片中女性卻已從被動獲救的弱質佳人，轉變為明白事理、有自我主張的角色，譬如：〈新〉片中博命爬大廈外牆逃婚的畫面，即堪稱一絕。
至五０年代中，易文已是很得信賴編劇能手，舉凡取材清末奇案的〈小白菜〉（1955）、改編小仲馬名著的〈茶花女〉（1955）、脫胎自徐訏《星期日》的〈春色惱人〉，或原創的〈戀之火〉（1956）、〈黑妞〉（1956）、〈金縷衣〉（1956），不僅逐漸跳脫之前的框架，更展現他處理「兒女私情」，特別是女性角色的能力。與此同時，他效力的「電懋」幾乎網羅香港影圈最出色的女演員，相輔相成更見突出。葛蘭的書院女、尤敏的清純可人、葉楓的慵懶爽朗、林翠的學生氣質……都在易文編導的作品裡發光發熱……林黛在〈溫柔鄉〉中的俏皮機靈更是一絕，她雖是專程投靠表哥的「女結婚員」，腦袋卻精靈非常，施手段一一逼退競爭者，睿智的發言與神來一筆的譬喻，確有幾分張愛玲的味道。
有趣的是，易文的作品往往呈現男弱女強，在戀愛（婚姻）過程中，女方總能以高超的手腕不著痕跡地主導全局，反倒男人顯得善妒、猶豫不決、小家子氣。又如葛蘭主演的〈千面女郎〉（易文原著、姜南編導、1959）和〈空中小姐〉，女主角不顧家庭反對，堅持追求理想的志向，雖然劇情顯得單薄，卻無損於鼓勵女性自主的立意。
時裝文藝片外，易文也嘗試執導史詩電影〈星星月亮太陽〉，三位主角尤敏、葛蘭與葉楓形象塑造可圈可點，愛情轉折也處理得餘醞動人，唯視野未體現大時代的悲壯與氣魄。一如影評何思穎的評述：「這無疑是易文最出名的作品，卻未必是他最好的作品。……顯示出易文最適宜拍小品，大規模大格局卻感覺不適宜由他來拍。」類似問題也出現在他最後的作品〈盡忠報國〉，影評杜雲之坦言整部片有氣無力，無法和全盛時期的作品相提並論。實際上，除了體力轉差、難以負荷龐雜的行程，主要還是在以岳飛為主角的英雄電影，和他善於處理的文藝小品距離太遠。


年記情懷
這位妻子口中「炮製小情小趣閨房戲」的專家，真實人生同樣瑰麗，雖然始終守著同一段婚姻，但堅持不輟的《有生之年》卻漏了餡，過從甚密者以複數計算。很難想像甫受喪夫之痛的妻子翻閱這些「告白」，會是什麼表情。唯一可知的是，原本打算將丈夫手稿整理出版的周綠雲女士，選擇將其原封不動收入倉庫，直到兒女決定捐出……
「我在四十歲後，開始寫《有生之年》。每年一章，記述自己的事。……只記具體的與表面的事，不涉生活行為的因果細節。」易文曾在五十七歲三個月為《有生之年》著序，一如傳統中國讀書人，他謙言自己是「可有可無的無名小子」，年記也不過是「人生旅途填寫簽到簿」。然而，冊子中精準流暢的用字淺詞，確是易文重視這份記錄的明證。年記內以個人情感（人物懷念、親情恩義友情）和工作（編寫劇本、拍攝電影）為主，愛情也佔不少篇幅，購買家電汽車等中高消費也會記上一筆，不隱藏對物質生活的追求與享受。相形之下，儘管易文是「自由總會」的中堅份子，與國民黨人士來往密切，文中卻很少論及政治話題，即便談到也只是平鋪直敘。港大研究員李培德分析易文的自傳式紀錄時提到：「《有生之年》是由易文自己撰寫的，記述的目的和記事冊（註：另有捐贈一批各年袋裝記事冊）不同，是給別人看的，當中既有自我感情的抒發，也有對某一事件的批評。」雖對易文「怎樣處理自己的記憶？在內容上，什麼多是多記，什麼是少記？」仍存問號，但李培德不諱言文中毫不隱諱生命中邂逅的幾位女性，流露真感情之餘，亦提高《有生之年》的真實性。
易文描述戀情，用字精鍊、觀察入微。少年時，與妹妹同學岑立芳因同遊「而生愛悅」，後分離兩地，仍通信不斷。直到八年後重逢，岑已嫁做人婦，易文寫到：「偶約晤，既畏人言，亦覺不安。」他也因「應酬亦多，徵歌逐色，拈花惹草」而「漸漸與之疏於往還矣。」二十七歲與時任記者的周綠雲相識「初晤即有深刻印象」，未幾過從甚密、感情日增，後更甜蜜寫：「三月二十二日（綠雲）以電話來告，戲以求婚口吻像我允婚……」這是易文年過四十後所做記錄，十餘年仍難忘當年「小情小趣」，還在年記寫上一筆，確是性情中人。進入影圈，易文認識更多優秀美麗的異性，進一步萌發婚外情，基於部分人士仍然健在並有相當知名度，近期出版的《有生之年》選擇將名字隱去。但坦白說，只要對五六０年代電影感興趣的朋友，列出疑似名單絕非難事，畢竟和易文有接觸且符合內文條件的，也就那幾位。
易文三十出頭，斯文有禮、才華洋溢，加上個性浪漫多情，即與一些女性友人過從甚密，《有生之年》中不乏以「繾綣情深」、「備極纏綿癲狂」、「情好熾熱╱彌篤」、「纏綿相交」等生動用詞形容。雖然愛得濃烈，但感情最終因「余家庭為重」或「伊亦遣嫁」等理由告終。驚訝的是，除去婚前戀情與妻子，單年記就有五位以上婚後交往的女性，文中僅敘述兩人交誼始末，鮮少著墨妻子兒女的態度。僅僅在易文五十三歲時，長子得知女侶○○○事，不只安排母親與她見面，亦邀請至家中小坐。面對如此「攤牌」局勢，易文「誠實」寫著：「惟男女感情事，總須順其自然，難以驟離也。」他從未提及這些感情是否帶來家庭波瀾或糾紛，總之沒有因此導致婚姻破裂。經歷數段情感，易文最終回歸家庭：「……而余家庭生活，安恬正常，兒女均在國外，家中僅與綠雲相依從，備見平靜安定。」（1974）他對家庭態度正面，「平靜安定」四字也蘊含倦鳥知返的感嘆。


中產摩登
易文自小對新潮事物很感興趣，幼時與家人外遊，首次見到西裝褲即倍感新奇，久久難忘。五０年代末，收入增加使家中物質條件提升，添置新品的文字一行接一行。據李培德的彙整，易文於1958年2月初次購車，花去一千元港幣；1959年12月，家中電話開通；1960年9月，臥室裝上冷氣機；1962年4月，訂製一套兩百元的夏季西裝；同年5月，又買入德國Opel牌汽車，花費一萬六千五百元，之後又陸續添購電視機等。只是，過著舒適生活的易文卻沒想過購屋，餘錢僅是和好友「做會」（私人借貸）。
與生活相仿，易文編導的時裝片也蘊含濃濃的中產氛圍，劇中人物往往開汽車住洋房，從事廣告、貿易等新興行業，家境富裕（或至少小康），約會地點不脫夜總會、咖啡廳及海水浴場。又譬如前後上映的〈香車美人〉與〈溫柔鄉〉，中間各加入一段汽車與泳裝展覽會，儘管略嫌突兀，卻可見易文對摩登時尚的偏愛，而由他撰寫的插曲歌詞也不乏「世界一家」、「太空旅行」一類時髦詞彙。易文的作品在五０年代中後至六０年代初頗受歡迎，但隨著青春寫實、動作武俠及瓊瑤或依達式的文藝片興起，只得被動消失。


導戲缺失
以合作次數來看，葛蘭無疑是易文最賞識的主角。接受影展訪問時，葛蘭表示易文對她格外愛護，劇本都是量身打造，甚至喜歡戴大手錶的習慣，易文也會特別留意。回顧這段密切合作的日子，葛蘭一面覺得感謝，因為易文讓她「賺了很多」；另一面卻也遺憾不能與其他導演合作，因為時間都被易文佔光……葛蘭直言，如果有機會拍岳楓或其他導演的戲，或許自己也有拿影后的機會。
易文眾多影片中，葛蘭對〈情深似海〉尤其難忘，她回想所有人看到影片時都很氣，氣為什麼拍得這麼費心、這麼努力，結果卻不好。大家都想問導演，究竟是哪裡出問題，卻又不知怎麼開口。葛蘭在片中沒有一首歌，就是想好好表現演技，未料此舉使票房雪上加霜，結局自然更令大家失望。飾演男主角的雷震，則笑言他是個溫柔但固執的人。雷震敘述，易文很歡迎演員交換意見，但說了半天，還是照自己想得做。〈情深似海〉的失敗，雷震言談間也是失落，弄不懂拍得用心費勁，結果卻差強人意。
對於這個令人失落的盲點，易文的長子楊見平有以下卓見：「他不少電影，似乎都沒法讓這股熱情貫徹到底。身為他的觀眾，我們常覺得他不過拍好自己喜歡的部分，影片到結束時卻讓人無所適從。他為此經常惹我母親不滿，她甚至怪他抽煙壞事，拍結局時『偷懶』。」他也提及易文拍攝〈西太后與珍妃〉，不分晝夜至二手書攤搜尋一切資料，即使當時還是小孩，也感到父親是利用工作為藉口，骨子裡是滿足自己對歷史的愛好。
易文將人與人的感情（特別是愛情）處理得非常細緻，由他編劇的電影俯拾即是觸動人心的台詞，譬如〈情深似海〉中，葛蘭好奇眼前的精緻盆景出自何人之手，見雷震支支吾吾，她轉過頭、以羞怯但俏皮的表情說：「你應該說，小東西做得不好。」新婚之夜，兩人依偎一起，雷震脫口而出：「妳靠著我，我靠著妳。」滿臉幸福的葛蘭半開玩笑：「不，你靠得是這張椅子。」都體現小夫妻對話的閨房情趣。可惜的是，易文的電影往往花費大量的時間在這些「小情小趣的對白」，相對壓縮其他劇情，迫不得已只能略過一些情節，間接使情節中應當的「爆點」弱化，造成虎頭蛇尾的無奈。
相較同樣以文藝片為主的編導陶秦，雖然主角的細部情緒未像易文這般細膩，但重要關頭的「致命一擊」卻是有震撼力十足（甚至不避諱灑狗血），使電影在末了時將氣氛帶至高潮。比較主角均罹患不治之症的〈不了情〉（陶秦導演、1962）與〈情深似海〉及闡述大時代愛情的〈藍與黑〉（1966）和〈星星月亮太陽〉，就能體會箇中差異。


易文自小受傳統文學薰陶，接觸詩詞古文書法篆刻；同一時間，西風東漸，他也受到西方文藝影響，開始寫小說看電影，從此一頭栽進藝術創作，筆耕終生不渝。平日裡，易文喜愛抽煙、打麻將、集郵和歷史，時常出入各式交際場所，在家裡不是邊抽煙邊打牌，就是邊抽煙邊和友人談歷史，一個人的時候就窩在書房看書寫稿……回顧影展中，易文的字畫與親自雕刻的印章最令我驚訝，原來除了編劇導演，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多才文人，當時很稀少，現在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！
易文的電影洋溢清新純潔，沒有刻意煽情裸露或哭天搶地，也少了拳拳到肉舌戰打鬥，片中瀰漫敦厚的人文情懷，小情小愛小溫暖，一如他不慍不火的性格。儘管筆下的人物不免過份理想，呈現的中產階級生活多少脫離現實，卻也是令人目不轉睛，有歌有舞有歡樂的溫情小世界。

參考資料：
1.易文著╱藍天雲編，《有生之年—易文年記》，香港：香港電影資料館，2009。
2.黃愛玲編，《國泰故事》，香港：香港電影資料館，2002。
3.李卓倫，「回顧女性重看易文」，2009。
4.黃納禧，「以文電影 男來文人的浪漫情懷」，2009。


溫柔鄉（Bachelors Beware）
導演：易文
編劇：易文
演員：林黛、張揚、雷震、于素秋、沈雲、蘇鳳、劉恩甲、林慧、沈重
出品：國際電影懋業有限公司
片長：88分鐘
作曲：綦湘棠
作詞：易文
插曲：兩首；溫柔鄉、泳衣展覽會插曲
首映時間：1960年11月17日（香港）
附註：同場加映〈明星攝影展覽會〉新聞片
劇情簡介：
少女丁小圓（林黛）獨自乘船來港，人生地不熟，姑媽特地囑咐兒子正光（張揚）前來迎接，用意十分明顯。正光年輕帥氣、事業有成，唯生性風流，女朋友一個接一個，小圓自小愛慕表哥，此番前來就是想履行兒時的婚約，找到屬於自己的溫柔鄉。

正光夜夜笙歌，別墅內盡是酒杯，佣人老趙（劉恩甲）無意間見到隨意放置的張母來信，裡面稱小圓抵達的日期正是今晚，急急通知少爺。「先前您叫我收拾客房，現在您倒給忘了！」聽到老趙提醒，正光也有些埋怨自己。眼看午夜將過，正光亟欲出發，卻被女友沈婉虹（于素秋）喊住，擔心她生悶氣，正光左思右想，只得請弟弟次明（雷震）代勞。
已經熟睡的次明與妻子（沈雲）被電話吵醒，接起話筒正光的聲音又被歌唱聲蓋住，正光大吼說出目的，次明才得知小圓今天抵港，急衝衝趕往碼頭。太太趕緊為他準備衣服，次明卻坐在沙發上抽煙：「這件事不好，媽的意思是讓她和大哥結婚……五六年沒見，小圓作夢也想不到大哥現在過這種生活。弄得不好，失望了，自殺都有份！」「那你不去接她啦！」聽到妻子問話，次明邊更衣邊答：「去去去！」


小圓自己找到大表哥家，見房裡熱鬧非凡，老趙打圓場：「大少爺知道您要來，請了好多朋友來跳舞喝酒……」正光從老趙口中得知人已經到了，笑著將小圓介紹給朋友，婉虹見狀，親暱對小圓道：「妳來的正好，試試正光的新發明（雞尾酒）。」「我不會喝酒！」正光見小圓尷尬，也替她推掉，婉虹一臉可惜：「那只能請妳喝牛奶了。」正光解釋此地都是一群「單身」的朋友，聚在一起「寬寬」，另一位男性友人熱情解釋：「『寬寬』就是愛做什麼就做什麼，不管外面的事，來，我們來玩我們的！」
燈光又暗，正光與另一位女友周純美（林慧）跳慢舞，兩人十分親近。此時，小圓身邊出現另一個女子李可珍（蘇鳳），語氣高傲質問：「妳是第一次到香港？我可沒聽過正光有個小表妹！」見小圓摸不著頭腦，另一位男性故作神秘解釋：「她是妳表哥的三分之一！」不久，婉虹遞來牛奶：「就當在自己家裡好了！」儼然女主人身份。有人抱著洋娃娃跳舞，有人摸女人大腿，有人緊緊擁抱一起……大膽作風看在小圓眼裡盡是驚訝，只得一個人偷偷溜走。
次明遍尋不著小圓，從老趙口中才知表妹早已自己過來，「是正光不好，不早點告訴我，等船到了，才打電話叫我去！」見小圓若有所思，次明立刻轉移話題：「這次來是玩一趟？還是長住？」小圓羞怯道：「姨媽叫我來……」兩人聽見外面笑鬧聲不斷，次明稱已有了家庭，不能像正光這般，又試探問：「他的生活妳全看見了？」「到底哪一個是大表哥的女朋友？」次明坦言哥哥有套古裡古怪的理論，他不贊成一夫一妻制，因為結了婚就不能有女朋友，不能享受人生樂趣，所以不肯結婚，次明苦笑：「這種思想是不正常的，可是我也勸不好他。」小圓自言自語：「怪不得這是他的三分之一。」兩人目光轉向可珍，「她好像挺驕傲的！」「不，她有點兒傻！」次明表示她家裡很有錢，但什麼事都要問媽媽。
「小圓，妳來了，他也許會好一點。」才說完，送走可珍的正光翻了翻筆記本，稱明日有三個約會，只好把小圓托給次明。「我們明天一起到海灘去玩兒！」小圓莫可奈何，只好點頭答應。


隔日，次明約小圓到一旁的咖啡廳閒談，話題自然圍繞正光，他得知小圓決定先住下再說，認為如此應可慢慢改變大哥。「變？人是不會變的，事情才會變！」小圓成熟答，她以海灘為例，若冬天來，就會覺得此地冷清清，可是夏天時卻這麼熱鬧，就會覺得這個地方變了……其實，海還是海、沙灘還是沙灘，只不過多了許多人，她語氣一轉：「要是把這些人都趕跑了，還不就是跟從前一樣嗎？」「把這些人都趕走？是呀！是呀！」次明恍然大悟。
晚間，小圓以紙黏土做了婉虹、純美與可珍的模型，想動筆寫信給正光的母親、自己的姨媽，卻又把紙揉去。她聽到老趙回覆電話，稱少爺大概都要半夜才回家，小圓躺在床上琢磨：「難道此地是個壞地方，女人像蛇、男人是狼……其實人人都沒有壞心腸，只是生活太荒唐，要知道真金不怕火燒，回心轉意來日方長！」

正光開著高級跑車上班，在辦公室不辦公，反而和純美談情說愛，嘴巴甜得不得了，聽在次明與員工方乃森（沈重）的耳裡，真是肉麻當有趣。兩人請正光處理「游泳衣展覽會」的細目，但他才翻兩頁，又接到可珍電話，想當然爾又是一番情話綿綿。「小圓怎麼辦？」次明見正光天天約會，好意提醒大哥，正光卻回答：「別以為我不會管孩子，我給她安排六個月的課程！」上下午各三小時，英文會話書信樣樣不少，表面上是為就業做準備，實際卻是免去自己的麻煩。
正光將密密麻麻的課程告訴小圓，她一臉無辜：「大表哥，從前你從來不管我的功課！」更一股腦說起小時一起釣魚的往事，害怕正光會像以前一樣欺負自己。正光聽完，摟著小圓笑：「唉呀！還是個小孩子！」小圓故意答：「當然比不上你那些頂漂亮的小姐囉！」正光又將話題轉回補習，小圓靈機一動：「你交女朋友，是不是也排好課程表？難怪人家說你過著古裡古怪的生活！」正光以衣服做譬喻，稱做不同事就得換不同的服裝，小圓不打算繼續辯論，遂接受大表哥的安排。正光見表妹聽話，高興摟著她，令她露出既害羞又興奮的神情，可惜正光視而不見。
「他根本不把我當女人！」小圓向次明埋怨，他只得期待大哥會變，太太聞言，不以為然接口：「變？他說次明不會享受人生樂趣，老早就結婚生孩子，自討苦吃。他又說，男人是茶壺，女人是茶杯，一個茶壺要四個茶杯！」次明認為正光並不喜歡那些女朋友，只是現在不明白：「總有一天，他會發現，所謂刺激有趣，其實是荒唐無聊……」


正光與純美約會，也找小圓一同參加，次明接到電話，直覺是個好機會，他贊同小圓「到戶外釣魚」的建議，因為純美是個曬不得太陽、吹不得風的人。一上車，小圓就故意稱純美為可珍，純美也取笑她衣服古老。行車時，在後座的小圓用魚竿打純美的頭，再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道歉。
三人開船到海上釣魚，小圓與正光玩得好不快樂，只有純美一臉怒氣，皮膚越曬越紅。就在純美頻頻要求回岸時，小圓抓準大表哥愛釣魚的心態，成功轉移他對女友的注意力。好不容易決定返航，快艇的油卻在大家不注意時被小圓放光，純美被曬得近乎脫皮，正光倒是魚一條接一條，「唉呀！這不是油嗎？」小圓假裝發現放在船艙的汽油，終於能夠返航。小圓堆滿笑容，卻見正光露出狐疑神色，似乎猜知一切都是小表妹的計謀。純美渾身無力躺在後座，旁邊的魚腥味更令她作嘔，前座的小圓得意非常，正光卻是板著一張臉。
「小圓，妳做得太過份了，船上汽油是不是妳抽掉的？汽油罐是不是妳故意藏起來的？妳故意叫我釣魚，故意叫她在船上讓太陽曬！？」面對正光質問，小圓吞吞吐吐：「嗯，這個……我沒想到會這樣。」正光怒色責備：「太孩子氣了，太無聊了！」惹得小圓回房生悶氣。不一會兒，正光笑臉請表妹回餐桌，他自顧自道：「周純美走了也好，少點兒麻煩……釣魚是要有耐心的，我還應該謝謝妳！」小圓雖不知表哥心裡想什麼，但總算趕走一位小姐，她寫信將「好笑的故事」告訴姨媽，窗檯上的紙黏土也少了一個。

正光整日與可珍見面，筆記本上寫滿與可珍的約會，原來他有意將追求主力轉向這位最聽媽媽話的富家女。小圓趕緊與二表哥商量作戰方法，次明了然於胸：「可珍的脾氣，他是知道的，時間久了，他會受不了的！」「但是她不發脾氣啊！」次明搔頭：「那……這就難辦了！」
「我想到了一個辦法……」小圓稱有天她碰到可珍，故意發出錯誤訊息，稱大表哥非常想結婚，可就開不了口，「我裝著一片好心建議，最好是女的主動，用家庭的力量，讓他逼上梁山，所以我給李可珍出了一個主意，約正光到家裡相親，可是又不能讓他知道……」次明聽完拍案叫絕：「這樣一來，還不把正光給嚇壞！」不久，正光收到可珍家的正式請帖，請客時間就是現在！

「今天張先生賞光，我們可珍的長輩都想和張先生談談！」可珍家四代同堂，唯可珍是三房的獨生女，會場盡是叔叔伯伯阿姨嬸嬸，各個盯著正光瞧，視他為未來女婿。正光拼命陪笑臉，心裡卻暗自叫苦。
進入另一間廂房，裡頭也有許多可珍的長輩，還有一位年邁非常的爺爺。正光被嚇得手足無措，可珍的二伯父客氣道：「小女年幼無知，還請張先生多多指教。」「是，是，哪裡，哪裡。」正光好奇怎麼可珍有好幾位爸爸，另一位長輩答：「可珍是三房獨女，她大伯父、二伯父都把她當自己女兒。」才說到一半，長輩們已開始分起可珍的孩子，第一個孩子姓李，第二個孩子過繼給大伯父，第三個給二伯父……另一面，爺爺直言祖上積德，才找到不抽煙不喝酒不跳舞的正光作女婿，說這話的同時，他卻偷摸年輕看護的手臂！一幕幕看在抱定獨身主義的正光眼裡，真是惡夢到了極點。
回到家，正光重重摔門，同時囑咐老趙：「如果李小姐再打電話來，就說我去南美洲了！」小圓得知計謀成功，忍不住興奮，提筆寫信給姨媽之餘，又收起一座紙黏土。


正光改與婉虹接近，天天熱線不停。婉虹認為跳舞喝酒沒意思，不如玩點新鮮的，左思右想提出「反串」遊戲，即兩人從性別、生活習慣等一切對調，「這倒是很有趣的，妳怎麼想出來的！」正光樂不可支。次明偷聽兩人對話，得知約在清風夜總會見面，他心生一計，約同事小方和表妹小圓同至該處，想透過讓正光看見小圓和別人約會，引起他對小表妹的注意甚至是嫉妒心。
正光與婉虹玩起反串遊戲，從點煙、跳舞無一不男女顛倒，兩人自得其樂，絲毫不在意別人眼光。小圓與小方同進舞池，她狠狠踩了正光一腳，才使大表哥發現自己的存在。正光見小圓與別人貼臉跳舞，忍不住多看幾眼，情緒也明顯受到影響。婉虹駕車送正光回家，分手時送上令人臉紅心跳的熱吻之餘，更開口向正光求婚，被嚇住的他不知如何接招，竟傻呼呼點頭答應。

回到家，正光想和小圓談談，她故意答：「今天玩得真開心，很累了！」「妳功課忙，最好少出去！」「可是人家約我沒辦法！明天也約好了！」小圓古靈精怪答，正光查了記事簿，請她明天到郊外玩，但一起的還有婉虹，「那，再說吧！」小圓語氣掩不住失望。隔了一會兒，小圓詢問正光要玩什麼，得知要去自己最喜歡的騎馬，想了想才點頭答應。
到了馬場，只見婉虹英姿颯颯，完全出乎小圓預料。未幾，婉虹（故意？）摔下馬，正光急急跳下營救，結果也被她拉倒在地，兩人又打又鬧，小圓完全使不上力。小圓正擔心一籌莫展，婉虹卻將她拉出房間：「這件事一定要妳第一個知道，我們已經訂婚啦！」「喔？」小圓難以置信。婉虹稱訂婚完就是結婚，之後還有重新整修房子......她預定將小圓的房間改成書房，意思就是不讓這個很具威脅性的小表妹繼續住下去！


眼見表哥就要被婉虹搶走，小圓只好找二表哥求救，次明認真問：「妳是真的愛定了正光？」他仔細盯著小圓看，心裡浮現一個計畫……
籌備多時的泳裝展覽會終於舉行，游泳池畔芙蓉出水、美女如雲，有的小家碧玉、有的冶艷動人……突然一陣光芒萬丈，小圓的出現引起轟動鼓掌，正光猶如大夢初醒，不敢相信眼前的絕色竟是自己視為小孩子的表妹！婉虹見未婚夫一臉癡迷，氣得轉身就走，但正光卻沈溺在迷惘中。次明見哥哥「上當」，笑他對小圓的成長渾然不覺，是個糊里糊塗的糊塗蟲！


正光躊躇兩美間不知如何決定，次明又擬了一個辦法，測試婉虹與小圓的心意，聽得他豎起大拇指。
「什麼？正光喝醉了酒開車出事？」婉虹得知噩耗，馬上飛車趕到。正光裝成腿斷，次明與妻子加油添醋：「以後要用手杖走路，等於殘廢了！」「沒關係，我們還是可以結婚，公司可能不去了，我可以在家裡找點零碎工作，房子可以退掉。不過，婉虹妳可以做事，起碼可以維持最基本的生活……」正光假意安慰，想藉此試婉虹的心意。婉虹面有難色，正光又道：「只要我們在一起，再苦的日子也是快活的。」她實在不願吃苦，只好誠實以告：「我不會做事，我也不會養家活口，我更不會伺候病人……我可以取消婚約！」
甫自外歸來的小圓聽到這兒，不慎推開門，婉虹冷冷道：「要怎樣再打電話給我！」她轉向小圓說：「小表妹，妳的機會來了！妳可以伺候妳表哥一輩子！」得知正光車禍的消息，小圓高興答：「那更好！我就可以伺候你一輩子了！表哥，我從小就崇拜你、喜歡你，你又不是不知道……」聽到這，小圓見正光的腳動了，他索性不再假裝，更謝謝弟弟的妙計。
正光願與表妹共度一生，但還未獲母親同意，小圓趕緊拿出姨媽交代的信。原來，小圓來的目的就是要和大表哥結婚，「那妳為什麼不早說？」正光說完立即查記事簿，選定好日子步入屬於他和小圓的溫柔鄉。


香車美人（Our Dream Car）
導演：易文
編劇：易文
演員：葛蘭、張揚、雷震、劉恩甲、吳雙、楊群、馬笑儂、張維德、黎雯、盧燕英（即羅蘭）
出品：國際電影懋業有限公司
片長：100分鐘
作曲：綦湘棠
作詞：易文
插曲：兩首；序曲、飛車歌（葛蘭演唱）
首映時間：1959年7月9日（香港）
劇情簡介：
香港每年舉行汽車展覽會，不只有樣式新穎的各式車輛參展，其間更選出一位香車美人，男人想要、女人想當，不僅噱頭十足，更令人羨慕……一切本與新婚夫妻張達鳴（張揚）、李佳英（葛蘭）毫無關係，卻因為某日達鳴巧遇老同學馬正康（雷震）而有了交集。

每日下午五點，佳英與達鳴都約在海港旁的停車場見面，一同過海返回九龍的家。這天，佳英先到，她苦笑感嘆：「結婚前不管什麼約會總是他等我，結婚以後就常常是我等他了！」儘管如此，她仍認為「丈夫是自己的好」。與此同時，在建築公司任職、好不容易擠出電梯的達鳴正欲加快腳步，就被態度熱情的正康喊住：「達鳴，聽說你跟佳英結婚了？」聽到對方還是王老五，達鳴隨意問一句：「怎麼得意？」正康遞出名片，表示正在一間汽車營業部任副經理，他謙虛道：「其實就是跑街的掮客。」
「你大概有汽車了吧？」正康試探問，見達鳴搖頭，立即以三吋不爛之舌遊說：「遇到我太巧了，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車，佳英也喜歡，不如買一輛，現在就有適合你的……」達鳴見時間超過，正康又說個不停，便推託下次飲茶再聊。正康得知與佳英有約，欲見面敘舊，神色不耐的達鳴本想婉拒，但他卻以車也放在該處為由陪同，無可奈何的達鳴只好暫時應允。「汽車是送給太太最好的結婚禮物！買車可以分期付款，所花無幾等於儲蓄。」路途中，正康不著痕跡推銷，達鳴好不容易逮到機會：「時間來不及了，我要走了！」說完即轉身離開。


達鳴向佳英解釋遲到原因，故意曖昧道：「這個人你也很想念……是追求過妳的馬正康！」「我都沒想到！什麼叫念念不忘。」佳英不服氣丈夫給自己亂加罪名，達鳴趕緊安慰：「我是跟妳鬧著玩的！」此時，正康開著汽車現身，拉著佳英進前座，見達鳴尷尬，佳英打圓場：「三個人一起坐前面吧！」
車子上輪船過海，正康積極：「對別人是推銷，對你們是服務。你們買車我少抽點佣金，當作結婚賀禮嘛！……它會給你們帶來運氣的！」佳英被逼得沒辦法，只好偷偷給丈夫使眼色，達鳴也只能一笑置之。到家門口，夫妻倆以再商量為藉口想推掉正康，未料他又約明天下午五點美心餐廳喝咖啡，佳英與達鳴都不好意思拒絕，苦著臉答應。

回到分租的小房子，佳英埋怨丈夫：「你怎麼不回掉他！新汽車起碼一萬多，我們吶，挖空了只拿得出兩千塊錢，買不起唷！」「反正可以分期付款嘛！」達鳴答，此言惹來佳英反駁：「分期付款？我們薪水一共六百多，房錢去掉兩百，伙食兩百多，車錢、零用……還有，你是攝影迷，一個月拍照要拍掉多少錢？！」達鳴笑稱自己又沒答應，佳英無奈：「你呀！一天只會嗯嗯嗯，就不會老老實實告訴人家我們買不起！」達鳴坦言對別人好辦，唯獨對正康難說：「當初他可能跟妳求過婚，妳媽媽也喜歡他，妳也可能會答應他，可是現在……」「現在我沒嫁給他，嫁得是你。」「……所以我不能當著他哭窮。」說來說去就是面子問題、自尊問題。
「你們要買車子？」房東古青峰（劉恩甲）自誇房子風水好，住過的人都發達，連新婚小夫妻都能買汽車！夫妻倆關上門，他又拉著另一位交際花房客朱珍珍（吳雙）炫耀此事，但對方反應冷淡。老古見到催促兒子寫功課的太太（馬笑儂）又將「張家夫妻要買汽車」的事念了一次。佳英仔細計算開支，列出一張清單：「一個月看兩次電影，最多只能儲蓄一百塊錢！省下來只能買一輛小孩兒玩得車。」「那就算了！」達鳴坦然，佳英於是叮囑丈夫明天記得拒絕馬正康！


在公司，繪製工程圖的達鳴休息片刻，隨手把玩窗檯的汽車模型，被其他同事取笑。經理喚他入辦公室，詢問是否願意兼差，每日多花兩三個鐘頭到工廠，不只能多得經驗、早日升上工程師，亦多加兩百元津貼，達鳴聽到後者，立刻點頭如擣蒜。「一定告訴太太去，下了班還要工作，不怕她抗議！」同事見達鳴播電話，猜想他要報備兼差的事，達鳴擺手：「不會……只要加工錢。」達鳴請佳英獨自赴正康的約會，得知她興趣缺缺，他半勸半催促：「約好了，怎麼能不去，我沒空，妳一定要去一去！」
來到餐廳，正康見達鳴未到，對佳英更顯親暱：「三年前我們差不多天天都這樣！」「那時候還是小孩兒！」其實，正康與佳英本來感情不錯，但後來正康突然不告而別，「那時我家裡有事，要回南洋！」正康一改神色，馬上又恢復高亢語調：「人就是緣分和運氣，妳和達鳴能夠結婚就是緣分，我和你們昨天又碰頭就是運氣！」佳英趁機導入正題：「你如果以為碰到我們可以推銷一台車，那運氣可能不太好，因為我們買不起。」還未細談，服務生拿著「馬正康先生」的立牌找人，原來是達鳴致電來此，稱願意買下汽車，不可置信的佳英接下話筒，達鳴道：「我已經加薪水，問題解決了，回家詳細告訴妳！」坐在正康車上，佳英想到也將擁有一輛，忍不住四處張望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。

佳英高興為丈夫備飯菜、拖鞋與報紙，心理卻也矛盾，因為按照合約書，不只一次要拿出三千五百塊，每月還得分期付款四百四十一元。達鳴返家，稱一個月多收入兩百，再加上原本可存一百多，每天再由兩菜一湯改成一菜一湯……其餘再省一陣，就能湊出每月的錢。「那三千五百塊呢？」佳英見達鳴苦惱不已，轉轉眼珠子道：「我有辦法……就是，回了他！」
住在隔壁的珍珍拿達鳴的東西來還，間接在佳英面前說出他搭便車的事，見房間裡滿牆佳英的照片，更說要請他拍照。佳英略顯怒氣，卻也明白丈夫個性，「你不會真替她拍照片吧！」半開玩笑表示不滿。


隔日，佳英到任職的服裝公司，以丈夫想買車為由，請經理（黎雯）代賣母親給的鑽戒，經理笑問：「我猜妳一定沒讓他知道，你們真是好夫妻！」另一面，達鳴將相機賣給同事，大家笑他還用圖樣紙包著，肯定瞞著太太，達鳴老實答：「這是我們一週年的禮物，我要給她一個驚喜！」桌上還擺著刻有「我愛你」字樣的鑰匙串。兩人分別打電話找正康，異口同聲：「今天晚上把車開到我家樓下，交車收錢！」
見正康前來，互相想給對方驚喜的佳英與達鳴爭著進房拿錢，見妻子拿出一千五百元，達鳴好奇錢從哪來，佳英答：「一個圈圈換四個輪子！」她見丈夫最心愛的相機不見，也明白達鳴的心思，兩人相視而笑。
正康一口氣收下五千元，稱如此可省下三個月車款與利息。夫妻倆與房東全家一同去看車，行前，正康要順道教兩人如何開，達鳴與佳英同時開口：「可是……我們還沒有開車執照！」正康替他們預約駕駛課程，在師傅的教導下輪流練習。為了學車，佳英每天上班早到一個鐘頭，達鳴則遲到一個鐘頭；回到家，夫妻倆坐在車上東摸西看，好不容易等到下雨，又搶著啟動雨刷，達鳴更自己淋著大雨，還要幫汽車蓋上雨套。


佳英、達鳴秉持「能省則省」，為了汽車寧可啃麵包、不吃飯，到家門口又想發動汽車玩玩，沒想到卻一點聲音沒有。佳英懊惱還沒開動就壞了，找來車行員工一看，原來是電瓶耗光。深夜，達鳴肚子餓得咕咕叫，佳英感嘆若可以開車，現在就能到外頭吃餛飩麵……佳英唱起「飛車歌」，幻想著開車外出旅行，一小時五十哩還嫌慢吞吞，飛車快速奔馳，就好像到太空旅行……

夫妻在同一天考過車牌，達鳴與佳英分別興奮告訴同事和經理：「今天就可以開車了！」兩人透過電話約定「誰先到家誰先開車」！佳英請了兩個小時假，沒想到達鳴更厲害，中午就回來將車開去上班，佳英見到「晚上再給妳開」的紙條不免氣結。
正康親自將分期付款單送至佳英住處，對她十分體貼，愛嚼舌根的房東先生看在眼裡。正康另有事情找佳英詳談，見她不肯出門，提出「車子讓妳開」的誘惑，令甫考取駕照的佳英無法抗拒。到餐廳，正康拼命向佳英獻殷勤，佳英只得婉轉說明已是達鳴的妻子，正康見她誤會，這才說出「目的」，即請佳英參加「香車美人」比賽。佳英幾番推託，唯正康不斷請求，便提出一個條件……要正康陪同參加，並且將參賽者的姓名由李佳英改為張達鳴太太。兩人談話時，正巧陪客人的珍珍目睹，她走近確認佳英身份，將此事記在心底。

達鳴送完工廠所有同事後回家，不見佳英身影，獨自一人啃麵包，珍珍見狀，故意道：「張先生真好，讓太太跟男朋友出去吃飯，有說有笑好開心吶！」惹得他一肚子怒氣。佳英歸來，達鳴指桑罵槐，稱太太出門吃飯晚歸，卻不給丈夫準備吃的；另一面，佳英氣達鳴私自將車子開走，口氣也不怎麼好。「本來嘛！三年不見應該好好敘敘舊情！」達鳴惱羞成怒，佳英不願爭吵，耐著性子解釋，會和正康出去是因為想開車，「……所以妳就跟他出去吃飯，不管飯了、不管我了！」「我都是一個人在家吃飯，你幾時管過我！」達成直言應該太太管家管飯，佳英認為自己也在外面工作，家務工作沒有理由一人承擔、應該平分！
達鳴一氣將佳英皮包推到地上，才見報名表上填著張達鳴太太：「是誰改的？」佳英委屈答：「這就是我的條件。」夫妻於是重修舊好，另在門外偷聽的房東一家鬆了一口氣。
佳英公司的經理好意為達鳴介紹裁縫，製作一件與比賽車輛相配的西裝，連工帶料要價三百，為汽車已經山窮水盡的達鳴支支吾吾，卻沒開口拒絕。佳英本想勸丈夫向正康回了「香車美人」邀約，但見了面，達鳴又打腫臉充胖子，滿口好好好。


汽車展覽會當天，現場萬頭鑽動，節目最後，終於到了壓軸單元「香車美人選拔會」，不久結果發表，由張達鳴夫人獲得冠軍！
正康為達鳴送來參加慶祝宴會的禮服，好不容易塞進小了一碼的褲子，竟然一蹲下就裂開。衣服破了、禮服店又關門，達鳴沒辦法，只好請正康與佳英前往。佳英本不想去，無奈她是當天主客，冠軍大鷹獎盃也在那兒，非到不可，「那晚飯呢？」佳英擔心，「沒關係，隨便吃吃就好！」達鳴苦笑。
珍珍回家，又找達鳴聊天，見他吃麵包、破褲子，意在弦外對達鳴諷刺佳英：「真可憐，結了婚還像王老五一樣！」還把他的褲子拿回房間補，兩人互動看在房東眼裡，有點摸不著頭腦。同一時間，佳英的氣質引來記者包圍、眾人吹捧，老闆們的敬酒一杯接一杯，不勝酒力的她頓覺頭暈目眩。
佳英返家，對心情低落的達鳴談起見聞，不只見到丈夫最崇拜的攝影師，要為她拍畫報封面，還有電影製片家很欣賞自己……說完才發現丈夫苦著臉：「你生氣啦？為什麼呢？」佳英有意彌補，好言好語約達鳴出去兜風，此時珍珍送補好的褲子回來，這下換佳英不滿：「有人幫你補褲子、陪聊天，有什麼不開心？有什麼無聊的？我好心好意消你的氣，原來你……」夫妻倆各自大爆發，達鳴不滿太太天天把「馬正康」掛在嘴邊，佳英稱都是丈夫要買車、要她參加比賽，萬事要和正康比，現在卻又怪到太太身上。達鳴一氣之下要賣車，佳英卻說折舊太可惜，人家會看笑話。「妳是名人，妳怕人笑話，我不怕！」達鳴口沒遮攔，惹得佳英趕丈夫到「隔壁去鬧」，達鳴轉身離開，獨自留在房內的佳英，心裡悄悄做了決定。


隔日，佳英見達鳴睡在車上，不禁覺得好笑，達鳴好面子離開，她則駕車上班。裁縫送來製作衣鞋的帳單，要價一千多元，「好貴呀！」當選香車美人的佳英還沒享受快樂，就先向經理寫借據；另一面，正康將獎盃送至達鳴公司，他看出老同學情緒不佳，便將昨日佳英言必稱「達鳴決定」的事轉告，說她只許人叫「張太太」，所有約會都以「要丈夫做決定」答覆，直言達鳴有個令所有男人「羨慕又嫉妒」的好太太。達鳴正高興，正康堆滿笑臉拿出已經遲了幾天的分期付款單，加上做西裝的錢，一時間債臺高築，哪籌得出來？！
佳英在車子的資料中看見一封達鳴的信，裡面提到買車雖是吃力的事：「但是為了妳，任何吃力的事，我都願意。」看在佳英眼裡，更添感動。
建築公司經理請達鳴將五千元支票交給磚場，白花花銀子當前，很缺錢的達鳴似有了別的想法。他拿著支票找正康，卻聽到要賣去汽車的消息，追上還未離開的佳英。「我不要汽車，有這個就夠了！」佳英坦言看到信，賣車比買車那天更高興，她催促丈夫快將錢還給公司。

佳英、達鳴生活恢復平靜，結婚一週年，兩人又相約碼頭乘船返家，佳英以為丈夫遲到，結果他已在旁等候，送上寫著「我愛你」的鑰匙串。回到住處，珍珍與男友（楊群）打算結婚，請達鳴務必幫忙拍照。房東一家讚佳英買得車顏色好、輪子漂亮……達鳴聞言一頭霧水，正想到門口張望，佳英卻拉著他進門，眼前竟是一台嬰兒車，兩人猜想：「要是男的，他一定喜歡汽車；要是女的，她一定是香車美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