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得不到的，最好…〈紅玫瑰白玫瑰〉

得不到的，最好…〈紅玫瑰白玫瑰〉
粟子

「娶了紅玫瑰，久而久之，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，白的還是『床前明月光』；娶了白玫瑰，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，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。」紅白玫瑰注定站在天平兩端，「極端」總是很誘惑人，只是再誘惑人的東西，一旦到手就又沒什麼了……
對張愛玲的認識尚屬淺薄等級，卻還是忍不住談「祖師奶奶」的作品，畢竟張派字字珠璣見血，信手拈來就是高段中的高段，怎麼她的思想見識能透徹超然到這般地步？張愛玲的東西太好，誘人興起把文學作品搬上大銀幕的念頭，儘管誰都知道是飛蛾撲火，卻又沒辦法忍住不做。人人搶當夸父，於是有了〈傾城之戀〉（1984）、〈怨女〉（1988），導演許鞍華、但漢章都是一時之選，無奈畫面不比文字，工作團隊費盡心力，仍舊少了閱讀的幻想與精髓。再過幾年，大病初癒的關錦鵬決定趁年輕實踐理想，而具紀念價值的第一步，就是將張愛玲的的中篇小說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拍成電影，磨了幾年，終於成就視覺版的〈紅玫瑰白玫瑰〉（1995）。


小說和電影表現方式截然不同，由小說而電影已經困難，再加上有口皆碑的張愛玲，更是難上難上難。正因為原著環環相扣、緊湊拍案，丟失一點都肉痛，為了不遺漏丁點細節，導演關錦鵬用了畫外音（男女皆有）與猶如默片時期的漂亮字幕，補足影像無法呈現的妙喻。對此，資深影評聞天祥直言：「〈紅玫瑰白玫瑰〉努力複製文字譬喻的結果是技術準確精美，神態卻活像一株塑膠玫瑰。」長篇大論的字卡設計華麗漂亮，與影片氛圍也夠吻合，可惜說到底還是「用讀的字」而非「用演的戲」，類似處理一再重複，難免有為追求文學的完整，卻犧牲電影本身優勢的感嘆。此外，演員對白字幕，也採取三四０年代的寫法（推估是張愛玲的原文），譬如：瞧我的罷（吧）、星（新）加坡……見微知著，用心之深不難想像。
早在商談版權期間，關錦鵬就透過張愛玲的摯友兼對外窗口宋淇，表示想和「張小姐」討論一下電影拍法，唯始終沒有回音。當〈紅玫瑰白玫瑰〉拍攝完成，又專程將拷貝送至美國給她欣賞，同樣石沈大海。印象中，晚年的張愛玲幾乎低調到無聲無息，和與日遽增的瘋狂張迷行徑（在公寓外翻她丟出來的垃圾！）形成強烈對比。


關錦鵬向來擅處理細膩的女性情感，〈紅玫瑰白玫瑰〉一如預期，以飾演紅玫瑰王嬌蕊和白玫瑰孟煙鸝的陳冲、葉玉卿最是突出。不容質疑的一時之選，其實並非導演最初的夢幻組合，他屬意鞏俐、張曼玉分飾紅白玫瑰，男主角則看中亦正亦邪的梁家輝，但因檔期等種種原因才成就觀眾所見的陣容。
兩朵玫瑰中，陳冲的戲份較多，情感跌蕩起伏，集魅惑睿智脆弱於一身，亮麗奪目，不喟是嬌豔鮮亮的紅玫瑰。不過，當劇情走至白玫瑰，葉玉卿的詮釋卻像滴水穿石，開始只覺得冷冷靜靜，但越看越被感染，逐漸捲入她深不見底的白色憂鬱，最後甚至忘了還有紅玫瑰……。周旋於兩位演技派女星的趙文瑄，尤其佩服白玫瑰的入戲程度，他回憶在上海拍戲期間，葉玉卿的日常生活宛如劇中人般文雅安靜，全然不見原本外向活潑的本性。其實，白玫瑰的難度絕不亞於紅玫瑰，內斂壓抑的性格，過火成病態，不足又缺說服力，葉玉卿從眼神到肢體都很切合角色，唯一吃虧在於出場太晚、戲份較少，沒有機會展現如紅玫瑰那般的轉折與滄桑，也因此將金馬影后拱手對方。


既是關錦鵬嘔心瀝血的作品，〈紅玫瑰白玫瑰〉自不會在金馬影展缺席，與蔡明亮的〈愛情萬歲〉、楊德昌的〈獨立時代〉、王家衛的〈重慶森林〉及李安的〈飲食男女〉形成多強鼎立。名單公布，該片僅次〈獨立時代〉（入圍十二項）獲十項提名，除最佳劇情片、最佳導演等大獎，紅白玫瑰同場入圍最佳女主角，更是罕見的自家爭奪局面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連續以〈推手〉（1991）、〈囍宴〉（1993）大有斬獲的李安，新作〈飲食男女〉卻爆冷門只獲三項提名，而幕後推手竟也是〈紅玫瑰白玫瑰〉！評審解釋：「〈紅玫瑰白玫瑰〉太強，是一部『很美的詩意電影』……〈飲食男女〉拍得很好，但和〈紅玫瑰白玫瑰〉比起來，像是一部淡淡的通俗劇。」他坦言「不少評審都極喜歡〈紅玫瑰白玫瑰〉」，相對壓縮〈飲食男女〉的入圍空間。
以精緻度取勝的〈紅玫瑰白玫瑰〉獲得五個獎項，為第三十一屆金馬獎的最大贏家，包括：最佳女主角（陳冲）、最佳改編劇本（林奕華）、最佳美術設計（朴若木）、最佳造型設計（朴若木）、最佳電影音樂（陳煥昌）。其中，女主角項目僅一輪投票就確定為陳冲，展現電影的最大優勢。至於無緣奪下最佳導演獎，評審的理由是：蔡明亮勝在原創與個人風格強烈，王家衛、關錦鵬雖然維持水準，但卻未超越他們的前期作品〈阿飛正傳〉（1990）與〈阮玲玉〉。


看完〈紅玫瑰白玫瑰〉，發覺女人比男人堅強有韌性，雖然少了自由，不能像振保（男人）公然花天酒地，卻能從挫折中擷取經驗，如同嬌蕊在片末的語重心長：「雖然吃了點苦，學會總是好，以後還是有用的……」儘管故事發生在三、四０年代的十里洋場，但人性的不滿足今日依舊。得了紅，想要白；得了白，想要紅；得了粉紅，又嫌不夠白（紅），於是像振保沒來由地哭泣，然後改過自新，又變了個好人。


紅玫瑰白玫瑰（Red Rose White Rose）
導演：關錦鵬
原著：張愛玲中篇小說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
編劇：林奕華、劉恒
演員：陳冲、葉玉卿、趙文瑄、史戈、林燕玉、沈月華、趙暢
首映：1994年12月10日
插曲：玫瑰香（林憶蓮）、貪吻（陳秀珠）、Blue babe（小蟲）
出品：第一機構有限公司、巨登育樂有限公司
獲獎：第三十一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（陳冲）、最佳改編劇本（林奕華）、最佳美術設計（朴若木）、最佳造型設計（朴若木）、最佳電影音樂（陳煥昌）。
劇情簡介：
佟振保（趙文瑄）生命裡有兩個女人，他說一個是他的白玫瑰，一個是他紅玫瑰；一個是聖潔的妻子，一個是熱烈的情婦。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兩個字分開來講的。也許每個男子全部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，至少兩個。
振保在歐洲留學時放縱肉慾享受，但他明白這樣的墮落只能在國外，回到上海，他成了坐懷不亂的正經人，將正經女人和娼妓分得清楚。不久，振保與弟弟篤保住進好友王士洪的公寓，認識他熱情浪漫的妻子王嬌蕊（陳冲）。士洪赴新加坡出差，家裡只剩嬌蕊，她頻頻釋放愛意，不願惹麻煩的振保表面冷靜以對，內心則掙扎不已。數日過去，振保決定佔領她的身體，藉此才能夠忘記她的靈魂，從該與不該痛苦中解脫……
振保與嬌蕊度過一段甜蜜時光，不同於他的小心翼翼，動了真情的嬌蕊竟寫信要求丈夫給兩人自由。振保得知消息，認為嬌蕊太衝動魯莽，完全不考慮旁人眼光，後更因刺激過深暈倒送醫。嬌蕊試圖說服振保接受自己，他卻冷靜堅持：「社會上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，士洪到底是我的朋友……我看這樣，等他回來，就說是鬧著玩的，不過是哄他早點回來。」聽到這，嬌蕊瞬間止住眼淚、轉身離去。第二天，振保改過自新，提拔兄弟、照護母親、認真工作、為人熱心，是最合理想的中國現代人物。
振保與和清純保守的孟煙鸝（葉玉卿）共組理想家庭，煙鸝安安靜靜，是很傳統的中國女人。婚後，振保忙於工作應酬，私下也恢復召妓習慣，他老是嫌妻子死氣沈沈，連穿白棉襪子的習慣都討厭。幾年過去，振保對煙鸝不順眼至極，在篤保面前也不留情面指責：「人笨凡是難！」他隨口叫妻子多聽無線電（廣播）長見識，豈知這竟成為煙鸝的生活重心，從此日日把自己鎖在浴室裡聽無線電。與此同時，振保從篤保口中得知嬌蕊改嫁他人，想與闊別多時的舊情人重逢。
振保乘電車時與嬌蕊巧遇，他好奇對方是否「愛」現在的丈夫，嬌蕊苦笑：「愛，還是從你開始，我才學會的。雖然吃了點苦，學會總是好，以後還是有用的……」「我的生活是一目了然的，太太很賢慧，女兒九歲了……」哽咽的振保掩面哭泣，嬌蕊淡淡領兒子下車，他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，心想本來應該哭的人是她，怎麼成了自己？第二天起床，振保改過自新，又變了個好人。

參考資料：
1.《聯合報》1992年4月4日～1994年12月11日，相關報導共八則。
2.《聯合晚報》1994年10月29日～1995年9月11日，相關報導共四則。

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7/29
節目摘要：
2010年7月29日首播，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，朋友們有空不妨點閱收聽，非常感謝！
1.兩代明星比一比：阮玲玉與林黛，從韓星朴容夏自殺談巨星之死
2.經典電影回顧：榮獲第三十一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、最佳改編劇本等五項大獎、張愛玲原著的〈紅玫瑰白玫瑰〉
3.華人影展面面觀：在強敵環伺中誕生的香港電影金紫荊獎
播放歌曲：
1.小村姑：林黛演唱、電影〈杏花溪之戀〉插曲
2.玫瑰香：林億蓮演唱、電影〈紅玫瑰白玫瑰〉主題曲
3.喜歡你：黃家駒演唱、電影〈女人四十〉插曲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「戀上老電影…粟子的文字與蒐藏」新聞台
文章網址：
1.巨星之死…阮玲玉、林黛
2.得不到的，最好…〈紅玫瑰白玫瑰〉
3.強敵環伺中誕生…香港電影金紫荊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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