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如果能，重來…嚴月嫻、蕭淑慎

如果能，重來…嚴月嫻、蕭淑慎
粟子

還記得梁靜茹「勇氣」MV裡清新亮眼、氣質不凡的蕭淑慎（1976～），歷經數次毒品纏身，從備受期待到聲勢重挫，跌跌撞撞，白白糟蹋大好前程。起起落落，她試圖洗心革面重返娛樂圈，不僅積極參與公益活動，也將接拍MV的酬勞全數捐出。巧的是，她演繹的歌曲「重來」（蔡健雅填詞譜曲、黃小琥演唱），與近年際遇幾分相似。一如歌詞「要重來多少次後才會明白」，希望屢屢重蹈覆轍的蕭淑慎，這次真能脫離惡海深淵，畢竟人生能有幾次重來？
藝人吸毒早非新鮮事，高薪高壓力、尋求高刺激……鴉片、古柯鹼、安非他命，短暫歡愉的代價難以估量，毀掉無數閃亮明星。蕭淑慎的浮沈並非首例，早在三０年代影圈，也有位「因天賦走紅、因毒品淪落」的妙齡女星嚴月嫻（1911～1985），為此散盡財產、弄壞身體，又豈是可惜二字足以形容。其實，蕭淑慎、嚴月嫻都有位很愛自己的父親，前者與女兒打打鬧鬧像朋友，後者為女兒仔細挑選合適劇本。只是當溫馨親情碰上虛幻粉末，不斷再犯的痛楚，難保不讓親人心寒心冷。嚴月嫻後半生的際遇，或許對蕭淑慎一類還有機會的後輩而言，就是最真實的例證。


比起隻身奮鬥的同行，出身演藝世家的嚴月嫻可謂贏在起跑點，父親嚴工上與哥哥嚴箇凡（亦有寫作个凡）、嚴折西（亦有寫作哲西）都是譜曲高手，知名電影插曲「良辰美景」、「天上人間」及「如果沒有你」分別自三人手筆。相形之下，體態豐盈健美的她未走音樂路，而是憑本色在影圈闖出名號。
自嚴月嫻選擇以電影為業，原先持保留態度的父親想盡辦法輔助女兒發展，尋覓劇本、導演甚至自掏腰包購置華服；冀望女兒建立異於胡蝶、徐來、朱秋痕、舒繡文等女星的銀幕形像，進而獨步影壇、延長藝術生命。嚴月嫻也不負期待，一度成為聲勢僅次「影后」胡蝶的主角明星。未料，就在她以正對戲路的〈春之花〉（1936）大紅之際，卻因私人細故染上毒賭惡習，容貌迅速憔悴，老父再也無力阻攔，眼睜睜看著女兒不到三十就隱沒茫茫銀海……


嚴月嫻祖籍安徽歙縣，生於上海。讀上海啟英女校期間，探望正在拍攝電影〈花好月圓〉（1925）的父親，天真爛漫的外型被導演相中，受邀客串演出。此後，嚴月嫻對演戲產生興趣，陸續參與〈難為了妹妹〉（1926）、〈好兒子〉（1926）、〈三個父親〉（1930）等，屬玩票性質。
短短幾年，完成高中學業的嚴月嫻，已非當年片廠上下暱稱、活潑可愛的「小二」，而是風姿綽約、打扮入時，言談舉止皆流露都市氣質的大家閨秀。她猶豫於升學或就業，最終因嚮往明星生涯，隨父親腳步加盟「明星」。老闆張石川認為嚴月嫻有雙勾魂杏眼，假以時日必可塑造成「交際花型」的銀幕豔星；嚴工上得知公司有意力捧，心裡憂喜參半，憂的是，影圈弱肉強食非一般人能處理，萬一交友不慎、誤入歧途，可就追悔莫及；喜的是，她擁有演員所需的內外資質，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天賦。1932年，二十出頭的嚴月嫻在胡蝶主演的〈啼笑姻緣〉（1932）擔任配角，得力於父親對演技的傾力指導和一口字正腔圓的標準國語，使她獲得不少讚譽，從此名列著名女星之林。


儘管具有相當知名度，嚴月嫻仍缺獨當一面的機會。此時，胡蝶主演、講述長江水患的〈狂流〉（1933）大受歡迎，「明星」決定開拍同樣以勞苦大眾為故事主軸的〈春蠶〉（1933），二十二歲的嚴月嫻雀屏中選，這也是她首次擔綱演出。
〈春蠶〉是以浙江平湖、宜興一帶養蠶者為題材，描述其勞苦終日卻不得溫飽的不平等待遇，再以絲廠老闆豪華闊綽的生活為對照，喚起對勞動者的同情。電影由程步高導演、夏衍、蔡叔聲編劇，嚴月嫻飾演嫁入養蠶家的「四大娘」，是位樸實又有幾分精明的少婦。只是，對出身上海西化家庭的「嚴家二小姐」而言，該角色與自身背景相距太遠，為了瞭解蠶農辛苦，她特地到瀰漫桑蠶異味的蠶房親身體驗，辛苦不難想像。受父親循循善誘的「小二」，努力揣摩劇本點滴，但都市長大的嚴月嫻，始終與劇中人有段隔閡，一如片中丈夫龔稼農（飾阿四）在回憶錄中描述：「她對內心悲苦的刻劃難作深刻表達。」表演有皮無骨，評價只得一般。〈春蠶〉的成績未盡理想，遠低於製作成本相差無幾的〈狂流〉。歸咎原因，除題材選擇與呈現差異，女主角的號召力也是重點，孰輕孰重，票房就是最血淋淋的見證。
雖然未能一鳴驚人，如願躍升主角的嚴月嫻仍收到大批影迷吹捧示愛的信件，內容無不讚美她沈魚落雁的容貌、婀娜多姿的儀態……不只她、連一心栽培愛女的嚴工上也跟著暈陶陶。五花八門的影迷信也帶來不少困擾，嚴月嫻不時得撥空回答各式各樣、光怪陸離的問題，包括：丈夫尊姓大名？銀幕上的戀人是誰？業餘作何消遣？有趣的是，當時正與某督軍兒子熱戀的她，卻還是「謊稱」自己「既無丈夫、更無戀人」，與八十年後的同行相差無幾。


〈春蠶〉賣座普通，嚴月嫻未能藉此一飛沖天，此後多為乙級片主角，公司投資較巨的甲級片，還是由胡蝶掛頭牌，她則飾演風騷或受金錢名譽誘惑的反派，作品有：〈春水情波〉（1933）、〈滿江紅〉（1933）、〈脂粉市場〉（1933）、〈路柳牆花〉（1934）、〈再生花〉（1934）、〈女兒經〉（1934）等。
嚴月嫻對「欠火」星途頗感不快，父親明白「小二」心事，探知「明星」將開拍控訴都會病態現象的〈春之花〉，趕緊向導演吳村推薦女兒，吳村讚嘆她媚態嫣然、驚為天人，雙方一拍即合。〈春之花〉講述金娘（嚴月嫻）受金錢誘惑拋夫棄女，未料情人遭流氓所害，她先為流氓強佔、後墮入風塵的悲劇。吳村善用嚴月嫻輕挑浪漫的銀幕特質，將她塑造成「富者享樂的花瓶典型」，藉此透視人心愛慕虛榮的弱點，襯托真愛真情的可貴。〈春之花〉演員陣容堅強，男主角高占非、孫敏分別為正反派一線小生，詮釋流氓的王獻齋則是有口皆碑的「影壇壞蛋」，可謂黃金組合。劇情雖屬常見題材，但故事情節細膩合理，不惜資本、製作用心，上映後果然反應熱烈。


「『春之花』捧紅嚴月嫻，亦毀掉嚴月嫻。始料未及，但無力阻攔的老父嚴工上，為其十四歲即夢於明星之路的二千金的墜入歧途，徒增愧嘆。」目睹同事起落，龔稼農感嘆嚴月嫻未珍惜攀上高峰的機緣，反而不愛惜羽毛，辜負父親影迷的諄諄期盼。〈春之花〉後，「明星」本欲為嚴月嫻開拍新片，但她卻因與督軍之子的戀情破裂（一說是應酬增加、眼界更高，覺得男友的身份地位不足匹配），每日高調穿著〈春之花〉戲服（嚴工上自掏千元訂製，當時七十多元就可購買一兩黃金）遊走各夜總會，負面新聞頻傳。
不只夜夜招搖過市、晚晚豪賭回力球，嚴月嫻更接觸鴉片，沈溺煙榻無法自拔。實際上，毒品的可怕不單是耗費金錢甚巨，亦在消磨人的時間、志氣與容貌。為了抒解毒癮，她時常忽略片廠通告，遲到時有所聞，對「一寸光陰一寸金」的電影公司來說，已是犯了大忌。此外，吸毒者往往精神萎靡、面容憔悴、體態枯槁，對比往日青春健美，「為毒所困」的嚴月嫻已失去立足影壇的基礎，剎時由「芳華正茂」褪色為「昨日黃花」。
遲到早退、模樣改變，嚴月嫻因毒賭導致事業下滑，同年離開有知遇之恩的「明星」，轉入其他公司拍片，作品有：〈瀟湘夜雨〉（1937）、〈彈性女兒〉（1937）、〈夜明珠〉（1939）、〈珍珠塔〉（1940），未能再現〈春之花〉的榮景。1941年，拍罷〈春風回夢記〉（1941）即告別影壇。中共建政後，加入「上海電影製片廠」，1955年因故退出，長年賦閒在家，依靠手足接濟。八０年代初，終身未嫁、獨居上海的嚴月嫻經影迷牽線，向「明星」老同事夏衍表達「渴望為社會奉獻」的願望，不久如願收到「上海文史研究館」館員聘書。1985年10月，因心臟病突發去世，享年七十四歲。


多年前，全家還維持一同看八點檔的習慣，當時胃口八九不離（現在已各霸一方、誰也不理誰），一起分享喜怒哀樂。固定支持的連續劇告終的隔天，遙控器突然失了方向，轉來轉去不得章法，十分鐘後，停在一個「看起來不錯」、以眷村為題材的「曾經」（1998，公視）。坦白說，「曾經」不是我的菜，節奏緩慢、氣氛抑鬱，從小到大的痛楚與失落，不比多年後的「光陰的故事」（2009，中視）輕鬆爽朗。其實不只我，整整看了六十分鐘的家人（公視沒有廣告）也覺得心頭沈悶，唯獨對一個演員印象深刻，異口同聲：「將來會紅！」她就是飾演女主角少女時期的蕭淑慎。
蕭淑慎有明星的亮麗，也具演員的可塑性，孤傲倔強由內而外，獨特的神情氣質，學也學不來。她擁有恰到好處的距離感，時而冷淡時而開朗的反差尤其迷人，是旁人嫉妒羨慕的天賦。不僅能演，蕭淑慎的聲音也有自我風格，相輔相成肯定前途無量。寫到這，忍不住由衷發出嘆息，就因為毒品，浪費多少青春，使適合她的劇本歌曲失去被「對的人」詮釋的機會。


關於蕭淑慎入演藝圈前的種種，多來自八卦雜誌或娛樂節目的爆料，加上她直來直往、有話就說的個性，造就媒體筆下的「話題女王」。蕭淑慎小時父母離異，有一個弟弟，父親長年在大陸經商，對她十分關心。不同於刻板印象裡的纖弱美少女，蕭淑慎在求學期間，就是天地不怕的大姊頭…回顧始末，新生時因為外型出眾被學姊痛歐（即今日校園罷凌），意外激發她「絕不讓人欺負」的性格，不僅變得叛逆好強，更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。對於「小太妹」的稱號，蕭淑慎曾在受訪時表示，她打人是「懲奸除惡」，而且專打「假太妹」。
離開學校，蕭淑慎曾在檳榔攤、酒店工作，見識黑白兩道各路人馬……這段時間的歷練，使日後的她常有「出人意表」的超齡（前衛）發言，如：不避諱曾在酒店打工的往事、認識許多黑白兩道與商業大佬、不在意火辣穿著引來的男性眼光、為證明「真奶」主動讓其他女星「襲胸」、坦承斷食減肥減到吐血等。儘管不修飾言談舉止、交往對象也不單純，但不掩飾的態度，反倒凸顯她的胸無城府，純真坦白的真性情。


談到加入影圈的經過，蕭淑慎自爆：「一開始我裝淑女去勾引前經紀人，可是被他拒絕。後來他碰巧看到我把人從pub裡拖出去扁的狠勁，認為我可塑性高，才簽下我。」事實證明，她確是天生的演員，不只在連續劇「聽海」（1999，民視）、「女生向前走」（2000，華視）、「煙雨江南」（2001，華視）表現出色，也在台灣電影欲振乏力的當時，以〈純屬意外〉（2000）入圍第三十七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。演戲之餘，她也被發掘孫燕姿的新加坡知名音樂人李偲菘、李偉菘兄弟看中，加盟「滾石唱片」，再被送至新加坡訓練，獨特聲線一度被視為祕密武器，並發行專輯「愛恨蕭淑慎」（2002）。
能演能唱，蕭淑慎的作品卻沒有預期的豐富，問題應該不是「乏人問津」，而在於不受拘束的隨心所欲，一如學生時期的綽號「鴿子」，就因為她是常放人鴿子的慣犯。除了自己漫不經心，以訛傳訛的負面消息也不斷纏繞周圍，富商王又曾贈豪宅、在酒店作檯賺外快……逼得媽媽氣罵：「妳變了，妳根本就不知道妳自己在做什麼！」灑脫的她只能苦笑以對：「我也不知道啊！」
與此同時，蕭淑慎的愛情一樣轟烈，2004年和小六歲的雷凱傳出姊弟戀，維持一年半分手；2006年中坦承主動追求郭世倫，兩人在節目裡狀似親暱，惜未能開花結果。蕭淑慎認為自己的戀愛經驗多是「女強男弱」，但通常是「動口不動手」，不過……也曾失控砸爛男友家的對講機，她事後反省：「太生氣才會做出這種事。」


2005年，長期只有醜聞與緋聞見報的蕭淑慎，以電視、電影兩種版本的〈孤戀花〉大出鋒頭，接連入圍第四十屆金鐘獎最佳女主角、第四十二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。那年，她穿著深V禮服出席金鐘典禮，秒殺現場底片，儼然是台灣新生代冶艷實力派首席。正期待蕭淑慎重振旗鼓，她卻陷入「毒風暴」……2007年，多位演藝人員遭點名吸毒，一開始是記者名嘴捕風捉影，不久毒窟一一破獲，原本隱晦的姓名跟著浮現，她竟赫然在列。
銀幕前，蕭淑慎素顏請求社會原諒，強調是精神壓力過重才會誤觸法網。結束四十九天勒戒生活，略顯發福的她一派輕鬆離開土城看守所，信誓旦旦不會再犯。但才四個月，蕭淑慎又被逮，雖避過牢獄之災，卻重重打擊已脆弱不堪的形象。就在所有人對她持懷疑態度時，2009年，被判緩刑的蕭淑慎於士林地檢署驗尿，被查出毒品反應，她堅稱是服用抗憂鬱藥物的副作用（因罹患重躁症領有殘障手冊），會使結果呈現「偽陽性」，但檢察官不接受此解釋。2010年11月，纏訟年餘的三度吸毒案宣判，蕭淑慎在庭上坦承吸食，合併二次吸毒的罪刑，判處一年一個月徒刑，得易科罰金。


幾次出庭，被記者圍繞著蕭淑慎顯得憔悴虛弱，答話短促、眼神空洞，不知是疾病還是毒品的摧殘，把敢作敢當的「大姊頭」折磨至此。我想，蕭淑慎百分百不認識大前輩嚴月嫻，或許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正重複「小二」踏過的錯路。目睹兩段故事的我，打從心裡遺憾，遺憾擁有天賜才華的她們，沒能盡情展現能量，在毒海漩渦，苦了愛她們的人也苦了自己。
時間會過去、往事會淡忘，祝福蕭淑慎在還能夠重來的時候重來，回復「孤戀花」甚至「曾經」時的美好風采。

參考資料：
1.朱虹，「創下票房紀錄的嚴月嫻」，《老上海電影明星》，上海：上海畫報出版社，2000，頁133。
2.杜雲之，《中國電影七十年》，台北：電影圖書館，民75，頁154～155。
3.金寶山，「夏衍與嚴月嫻」，《大眾電影》第十期，2000年。
4.胡蝶，《胡蝶回憶錄》，台北：聯經，民75，頁81。
5.袁芳，「蕭淑慎爆胸有秘笈 主動被摸證明真奶無敵」，中安網，2005年9月22日。
6.劉漢玉，「蕭淑慎曾扮淑女勾引經紀人 靠打架順利簽約」，中安網，2005年10月11日。
7.龔稼農，《龔稼農從影回憶錄》（第二冊），台北：傳記文學，民69，頁247～248、253～254、317～322。
8.龔稼農，《龔稼農從影回憶錄》（第三冊），台北：傳記文學，民69，頁395～398。
9.百度百科…嚴月嫻、蕭淑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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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目摘要：【兩代明星比一比】嚴月嫻、蕭淑慎【主題】如果能，重來：為毒品切斷美好前景的天賦藝人
播放歌曲：「幸福的形狀」蕭淑慎演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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