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我要飛上青天…葛蘭主演〈空中小姐〉

我要飛上青天…葛蘭主演〈空中小姐〉
粟子

「『空中小姐』是一個令女孩子們嚮往的職業，它代表著女性一切的要求，薪水高，工作時間少，又可以到處不花錢的飛來飛去。」〈空中小姐〉（1959）電影本事直截了當寫出新潮職業的誘人處，坦白說，這個即使今日都頗具吸引力的行業，在當年更是夢幻至極，一如葛蘭演唱插曲「我要飛上青天」的歌詞：「我上七重天，逍遙自在像神仙，不是夢話連篇，是信念。」相較望而卻步的一般人，對向來摩登洋溢的「曼波女郎」，的確是只要我喜歡，沒什麼做不到。其實撥開層層惑人糖衣，空中小姐就是離開地表的服務生，只是誰也不願點出這殘酷事實，相形之下，作家邁克的妙喻令人莞爾：「明明是與時差捉迷藏的侍應生，卻被扣上無限浪漫幻想。有幸被選中的從業員身價百倍，誰也不認為她們和茶樓的企檯或菜館的女招待是同行，彷彿跟地心引力的距離一拉遠，整個人便形而上地高貴起來……」片頭，葛蘭自信洋溢闡述「天上青天」的理想，歷經重重精神肉體鍛鍊終於如願落實。對比正面直率的歌詞，電影傳達的「現實鴻溝」或許更值深究，畢竟是夢工廠在築夢之餘，不著痕跡滲入的寫實筆觸。
〈空中小姐〉是「電懋」首部彩色闊銀幕拍攝的影片，由能歌善舞的葛蘭領銜，葉楓、喬宏、雷震、蘇鳳共同演出，與葛蘭交情頗深的林翠，則客串飛機乘客一角。為求逼真，公司特地向「香港航空」租借子爵式客機，並赴台灣新馬等地取景，記錄東南亞的瑰麗風景。拍成後，再將底片送至英國沖洗，如此耗時費錢製作，足見對該片的重視。


青天夢
「行李摩登，唱時代曲，當空中小姐，一定是外江女！」〈南北和〉（1961）裡，廣東父親梁醒波看著新搬鄰居丁皓一身俐落空姐裝扮，亮麗耀眼、無懼拋頭露面，直覺認定她是來自外省家庭。短短橋段，即反應兩處文化對新穎職業的不同態度。在「電懋」以外省族群（北方佳麗）為主軸的時裝輕文藝電影中，空中小姐是頗為常見的職業，她們的長輩大多從未質疑或阻止，而是站在樂在其成的角度給予支持。實際上，這類國語片中的女主角已非「婚前幫家、婚後幫夫」的傳統角色，她們從事各行各業，亦包括最具現代感的空中服務員。
「空中小姐這個職務，並不是輕鬆的，相反的，這個職務對你的要求，更多過你對它的。如果你僥倖地通過了考試，你還需經過一段嚴格的訓練、游水、說話、服侍旅客和最重要的忍耐與和氣。」以現在的角度，〈空中小姐〉可謂經過美化的空姐養成故事片，只見葛蘭挺直腰板頂書走路練儀態、穿上泳裝一躍入水做人魚、練習倒水上餐應對進退……如同劇中訓練講師對少女們的催眠：「空中小姐要把飛機當作自己的家，而自己是女主人，殷勤而熱誠地招待客人。」由侍應而主人，「飛上青天」後的處境端看自己如何調適。


自我意識
「不錯，我愛音樂，可是更愛演戲……希望能得到一次演技金像獎，要單靠演技受到觀眾喝采！」銀幕內外，葛蘭總是積極熱情、懷抱理想，由她詮釋一心成為空姐的劇中人再合適不過。電影開頭，以古裝十三妹（象徵獨立自主）造型參加化妝舞會的葛蘭，在五顏六色的氫氣球及眾人簇擁下唱出「我要飛上青天」，揭示她對未來職業的憧憬。屢屢追求不成的配角愛慕者對此十分不以為然，直言受寵受捧的大小姐怎可能自願卑躬屈膝？葛蘭面對質疑，心中早有定見：「我不要做關在鳥籠子裡的金絲雀，我要飛上天去。」對她而言，投入此行不僅是身體的飛行，亦在精神的自由，尤其比起其他職業女性，空中小姐能瞬間來去各國，見聞視野更不可限量。
「獨立自主」的性格是女主角堅持己見的核心理由，卻也是導致她兩度遞辭呈的原因—首先是對「旅客永遠是對的」無法接受，認為即使是客人也不能不分是非，從而與指導員言詞辯論；其次則因旅客的不合理投訴身心俱疲，萌生不如歸去的念頭。其實，出身中產階級家庭的女主角格外重視自尊心與關係對等，在在與看似摩登現代、實際階級分明的空中小姐一職格格不入。或許是葛蘭的銀幕形象使然，類似對工作態度的質疑也出現在她飾演車掌小姐的〈關山行〉（1956），儘管熱心助人，卻難以接受無理要求。巧的是，兩部片中的葛蘭都因此遭男性上司（機長、車長）糾正（或指責），她固然開頭極力反駁，但最終還是臣服於「服務章程」與「企業文化」的制約，放棄「自以為是」的自我意識，做一位歸順權威的新女性。


失敗之母
「可憐的蘇鳳成為罕見的『成功乃失敗之母』的實例，這次居然考試不及格，只能當地勤人員。」邁克點出「最佳女配角」在〈空中小姐〉的悲慘遭遇，無疑是典型的「別高興太早」—功課全班第一、牢牢記住每個細節，卻因天生害羞而破壞美好理想，委屈接受地勤安排。作為葛蘭的綠葉，賢淑恬靜的蘇鳳向來是最佳對照組，片中，她想要自立，希望找一份很好的工作，並且一直做下去，唯礙於無法與陌生人自在溝通的缺點，迫使她鎩羽。雖不能真正「上青天」，蘇鳳在片末於機上舉行結婚儀式高潮，於公（電影裡的角色）於私（現實中的配角），都算是一種遺憾的彌補。
別於蘇鳳的窩囊處境，率性爽朗的葉楓便是「無心插柳」與「麗質天生」的最佳代表。整日漫不經心、心不在焉，一心免費旅遊才前來考試，卻是小錯不斷、大錯不犯，陰錯陽差當上人人稱羨的空姐。寫到這不禁感嘆，世事並非努力就能成功，天生條件很多時候佔了大半，蘇鳳與葉楓電影內外的際遇，便是最佳例證。有趣的是，〈空中小姐〉末了為製造反諷笑料，讓擔任面試官的葉楓對和自己有類似幻想的應試者大聲斥責，看來即使奔放不羈如「神秘女郎」，也有被馴化的一日。


多線發展
〈空中小姐〉採多線發展，故事雖以女主角為中心，卻有人物性格著墨浮面導致劇情發展平面的缺失，分析箇中成因，除塞入各國景致導致時間不足，也在歌舞佔去相當篇幅有關。葛蘭的角色尚稱立體，她對人親切熱情、有理想、富正義感，面臨挫折時則會頹喪想放棄，如同許多滿腹理念進入職場的新鮮人。反觀飾演副機長、象徵成功男性的喬宏，則顯得過於古板老派，上班時不苟言笑、甚至對心儀的葛蘭特別訓斥，例如：穿制服時與同事打鬧、和乘客相約出遊等，下班後卻穿著制服與她同遊曼谷，儼然情侶關係……如此確有兩套標準的落差，明明是想強調喬宏剛正不阿的個性，卻變成像是國小時喜歡女孩子卻又拉對方辮子的小男生，表面公私分明，實際卻刻意找暗戀對象麻煩。
和喬宏相比，溫文儒雅的工程師雷震確屬體貼細心的「好男人」，不僅好言安慰功虧一簣的蘇鳳，亦代好友（喬宏一角）向葛蘭解釋其異常嚴肅的本性，但他的戲份僅屬搭配，就是一位穿針引線的「好人」。另外兩位女主角葉楓、蘇鳳，都有個性鮮明卻流於刻板化的問題，前者努力賣弄風情，猶如葛蘭的浪漫加料版；後者常是低頭做羞澀狀，彷彿葛蘭的乖巧良善型，似是藉由兩人的「缺憾」烘托女主角的得體。
整體而論，〈空中小姐〉花費一定篇幅處理與劇情進展無關的歌舞場面，這確實是葛蘭式電影的非戰之罪。被迫壓縮的劇情，使葛蘭、喬宏與蘇鳳、雷震的戀愛跳躍呈現，缺乏情緒的連串感。此外，電影前段收錄不少訓練空中服務員的場景，頗似某航空公司的宣傳或紀錄片；後段則為求跌宕起伏，加添捲入國際走私犯罪的情節，可惜同樣因為鋪陳過短而轉折唐突。編導易文將所有可以利用的「空中素材」全都納入影片，什麼都要的結果，難免豐富有餘、深度有限。


空中小姐至今仍是魅力十足的行業，內外兼備的男女趨之若鶩，使出渾身解數，就為達成「飛上青天」的目標。不過，在離地數萬呎高空奔忙服務絕非易事，特別對向來養尊處優的少年少女，得先拋棄從小建立的自尊、學會忍讓與服侍，才能踏出飛上天際的第一步。〈空中小姐〉裡反對葛蘭當空姐的愛慕者一語戳破她的浮華泡沫：「空中小姐就是幫傭阿香！」未料，諷刺言語反倒激起對方意志，決心接受公司的「不合理」規範，心甘情願鞠躬哈腰上青天。

資料參考：
1.邁克，「天堂的異鄉人」，《國泰故事》，香港：香港電影資料館，2002，頁210～211。
2.《空中小姐》電影本事，香港：國際電影畫報社，1959。
3.eric，「香港影庫—專欄文章—國泰舊夢：《空中小姐》」
4.movieland，「Movieland我的電影世界—葛蘭‧空中小姐」
5.光影留聲樂未央：葛蘭網站


空中小姐（Air Hostess）
編導：易文
出品：國際電影懋業有限公司（香港）
作曲：姚敏
作詞：易文
演唱：葛蘭
插曲：四首。我要飛上青天、台灣小調、廟院鐘聲、我愛卡力蘇
演員：葛蘭、葉楓、蘇鳳、喬宏、雷震、唐真、紅薇
首映時間：1959年6月4日（香港）
附註：於台北、曼谷、新加坡、香港拍攝外景；影星林翠客串演出。
劇情簡介：
活潑開朗的林可蘋（葛蘭）與母親（紅薇）共同生活，中學畢業後，衣食無虞的她決定投考航空公司，卻遭追求多年的金德成（許可）揶揄，林母也以安全為由勸阻。可蘋反覆思量，仍執意與同窗好友陳環（蘇鳳）一同報名。考試過程中，她結識外型冶艷、作風隨性的朱心娟（葉楓），三人通過筆試口試、身體檢查等考驗。獲得錄取的她們，和其他幾名入選者共同接受服務部主任康思敏（唐真）的紮實訓練。
受訓期間，一行人學習如何穿救生衣、矯正走路儀態、應對旅客的技巧與機上廣播等各個工作項目。聰明伶俐的可蘋不時與康主任爭執「旅客永遠是對的」、「說分鐘感覺比小時少」等論點或言語技巧，甚至一度以「個性不合」理由欲辭去職務……她將辭職信交出後，卻因德成取笑和其他學員被迫含淚退訓等事件影響，決定繼續課程。訓練完成，康主任按照成績分派工作，可蘋與心娟獲派為空中服務員，陳環卻因個性不善與人交際而成為地勤。與空中小姐擦間而過的她對此失望非常，心娟有口無心批評對方「太膽小」，可蘋與飛機工程師李文彬（雷震）則是好言相勸。


可蘋首度正式服務，航線為台北經曼谷的班機，機上巧遇在化妝舞會有一面之緣的副機師雷大鷹（喬宏），他對可蘋頗有好感，唯礙於職務與個性表現十分冷淡。飛行途中，可蘋認真值勤，遇到害怕搭乘飛機的中年婦人、試圖搭訕的年輕男客與不停要餐的大食客雖然疲於奔命，卻都能巧妙應付化解。只有送飲品至駕駛艙時，大鷹非但對她毫不理睬，更吹毛求疵，直指可蘋對乘客謊稱牛肉湯未熱而無法供餐、不理丟失化妝品的投訴，是逃避問題與服務欠佳的證據。
抵達台北，眾人入住「圓山飯店」，可蘋對大鷹頗不諒解，只邀請文彬同遊，途經碧潭、烏來瀑布等北部知名景點。晚間，公司舉行迎新晚會，可蘋獻唱「台灣小調」，獲得眾人稱讚……其實，整場活動都由大鷹籌劃，可蘋得知後固然高興，卻又感到困惑，不瞭解他的真正想法。


走私商人趙鈞（吳家驤）以填寫海關表格為由結識可蘋，多次邀約共遊曼谷，心繫大鷹的她婉轉拒絕。其後，可蘋與大鷹重修舊好，遊歷之餘還對他深情款款唱出美妙的「廟院鐘聲」。飛往新加坡的班機上，可蘋巧遇名舞蹈家郭生生，兩人一見如、相談甚歡，沒想到此景被重視「飛行章程」（不能與乘客閒談）的大鷹目睹，再因可蘋送餐時遺忘關門，藉故對她厲聲訓誡。文彬見兩人再度陷入冷戰，好言勸慰女方，可蘋因自尊心受損而欲與大鷹斷絕來往。抵達目的地，可蘋與郭生生一同表演歌舞，大鷹受文彬邀請前往，表演結束，大鷹對可蘋與乘客太過親暱的作風大表不滿，她情急之下反唇相譏，又是不歡而散。
航機返港前，突傳香港上空天氣欠佳，眾人被迫多留宿曼谷一晚。可蘋未能趕上母親生日宴，心中已感不快，復以得對付乘客許多無理取鬧的投訴，心煩意亂時竟興起辭意。康主任勸可蘋不妨多考慮，表示自己對她「不只是關心而且偏心」，之前受訓時沒接受她的辭職，更暗中成全她與大鷹的戀情。其後，康主任藉機向可蘋提出「公司傳言其走私珠寶」的疑惑，點出這是大鷹對她的格外關心。大鷹藉故調開心娟，讓可蘋為她代班，而原本委託心娟攜帶的行李，也在大鷹要求下轉交可蘋。飛機上，大鷹請可蘋打開皮箱，裡面竟是一盒假翡翠，不僅由此揭穿趙鈞利用空中服務員走私的詭計，亦助可蘋洗刷走私的謠言。可蘋對大鷹的幫助感激非常，明白他的公事公辦來自對工作的尊敬與熱忱。


陳環、文彬感情日深，兩人計畫結婚，女方雖未當「空中小姐」，卻希望能舉行空中婚禮。在可蘋、心娟、大鷹等人協助下，雙方親友搭上飛機見證新人交換誓言，可蘋獻唱「我要飛上青天」作為由衷祝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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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目摘要：【經典電影回顧】空中小姐（1959）：能歌善舞的葛蘭帶領觀眾一同體驗人人稱羨的空姐人生。
播放歌曲：〈空中小姐〉插曲「我要飛上青天」葛蘭演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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