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廣播】流星…李婷、岡田有希子

流星…李婷、岡田有希子
粟子

「媽媽，無論什麼也不會打倒我，我會把它視為目的堅強地活。」知道岡田有希子（1967～1986）是源自維基百科，偶然翻看已逝藝人名單，在二十歲以下分類中見到羞澀清純的她……。依循自己的理想歷經重重考驗進入演藝圈，經過兩年不懈耕耘，被譽為「松田聖子接班人」的有希子眼看就要一飛沖天，卻以割腕開煤氣跳樓三重方式自殺，死意非常堅決。母親追憶愛女點滴，悲愴感慨之餘更有不解，畢竟印象中的佳代（本名佐藤佳代）總是獨立勇敢聰慧堅強，不達目標誓不放棄。「為什麼不活？」因為好奇開始搜索有希子的過去，漸漸喜歡有著靦腆笑容、神情認真的她，如同許多至今仍念念不忘的歌迷，相信結束生命的理由，並非為情所困所能一言以蔽。
看著努力奮鬥、一絲不苟的岡田有希子，腦海浮現曾在六０年代國語影壇短暫活躍的李婷（1941或1946～1966），在宿舍懸梁時也不過二十出頭……回顧兩位不同時空不同國籍的女星，卻有許多類似之處—同樣年紀輕輕就對表演工作懷抱憧憬、同樣憑藉自我鍛鍊累積實力、同樣面臨前後輩夾擊的激烈競爭、同樣在銀幕上下獲得相當口碑與肯定、同樣於即將發光發熱之際選擇離開人世、同樣在死後引來鬼影幢幢的揣測，留給至親粉絲無限哀傷。「親愛的爸爸，你要活下去。」李婷留給父親的短短數字，包裹著重重難以言傳的痛楚與身為女兒最後的貼心，只是她可能忘了或暫時忽略，許多時候支持父母活下去的重要理由，就是摯愛的孩子。


「一曲山歌戀，原冀芳流萬古，從此年華珍黛綠；數灣鱷魚河，緣何魂斷三更，竟將歡樂損青春！」以李婷參與電影組成的悼文，刊登於「邵氏」專屬雜誌《南國電影》第104期，同篇亦有她出殯時同窗好友哭紅雙眼的哀戚畫面，誰也想不到總是露出淺淺微笑、溫溫柔柔的李婷，竟會決絕斷送尚稱光明的前程。眾人心中所想，或許可以同樣出身「南國實驗劇團」的鄭佩佩發言為代表：「這樣死掉真是太可惜！」
1963年，報紙刊出一則名為「邵氏新血：『七仙女』中八佳麗」的報導，介紹備受期待的未來新星，其中包括外型憂鬱典雅的李婷：「長長的臉上，配有一付希臘式的鼻子。據說，長臉是頂上鏡頭的。……她是一位感情豐富的女郎，很容易為一件事而感動得流淚。她愛靜，不大喜歡運動，也很少出現於公共場合。閒時最喜歡看文藝小說和劇本。她最適宜於演內心情感變化的那一類型的戲，看來她將會走文藝片的路子！」短文十分契合李婷日後的銀幕形象—文靜溫婉、乖巧柔弱，偏好悲劇的她，也多扮演命運多乖的受難角色。談到休閒愛好，年輕的李婷對歌唱游泳遠足都感興趣，唯獨提及舞蹈難掩失落：「可惜自己不會跳！」同則文章裡，也有提及日後快速竄紅的李國瑛（李菁）及倪芳凝（方盈），形容她們的語詞不外青春活潑、俏皮可人，相形之下，沈默寡言甚至有幾分傲氣的李婷更顯獨特。


李婷本名李中楟，生於南京、長於北平。五０年代，排行第四的她與父親李書唐遷居香港，母親和其他五位手足（註：名字中間均為「中」字，末字均為「木」邊，分別為「樞」、「楠」、「榛」、「槤」、「權」。）留在北平，父親曾在南京國民政府任文化官員，赴港初期入「長城影業公司」為編劇。
1962年，李婷考進「邵氏」籌辦的「南國實驗劇團」第一期，後正式簽約加盟。相較青春無敵的同期競爭者，李婷以嫻靜幽雅的氣質受到重視，被譽為「最適宜詮釋內心情感變化」的文藝系新星。葉楓、關山主演〈山歌戀〉（1964）為李婷首次擔任要角的作品，接著在〈萬古流芳〉（1965）飾演忠心宮女卜鳳，由於演技精湛，獲派為港泰合作片〈鱷魚河〉（1965，羅維執導、張徹編劇）女主角，首次獨挑大樑。〈鱷魚河〉取材自莎翁名作《羅蜜歐與茱麗葉》，拍攝工作都在泰國進行，片中洋溢異國風情。可惜，電影未因中西合璧的題材、跨國製作的噱頭而大放異彩，反倒因風格跳躍、劇情斷裂而賣座慘澹。〈鱷魚河〉的失敗，對李婷星運造成直接影響，就此與一線地位失之交臂。其後，李婷陸續參與〈三更冤〉（1967）、〈玫瑰我愛你〉（1966）、〈歡樂青春〉（1966）、〈黛綠年華〉（1966）等，雖暫時與主角無緣，但一年數部的產量，發展也謂平穩。
1966年8月，正投入〈黛綠年華〉劇組的李婷，突如其來在「邵氏影城宿舍」投繯自盡，斷然結束花樣年華，噩耗震驚港台。關於李婷尋死的原因、魂魄返陽的耳語傳得沸沸揚揚，媒體不得不的消費，為生前低調的她，增添無法反駁的無奈。


五０年代，李婷與父親遷居香港，兩人相依為命，母親及其他兄弟姊妹則留居北平，李婷外甥Reagan Liu曾在筆者部落格的留言：「李婷的父親李書唐是南京國民政府的文化官員，兼大學文史教授，曾寫過很多隋唐的小說，據說與寫金陵春夢的作者是朋友。」可知其父是位頗具國學底蘊的學者，因此赴港後，以編劇身份受聘於「長城影業」。
關於李婷的原生家庭，Reagan Liu鉅細靡遺敘述：「李婷的所有兄弟姊妹都生於南京。1947年，姥爺（Reagan Liu的外公、即李書唐）在赴瀋陽工作的路途中，由於瀋陽戰爭，被滯留在天津，後由朋友幫忙，在北京找到臨時工作。1948年，全家包括姥姥的弟弟一家，遷到北京。……姥爺共有6個孩子，李婷排行老四。孩子的名字的中間都是『中』字，末了一個字都有一個『木』字邊，分別是『樞』、『楠』、『榛』、『楟』、『槤』、『權』。」不過，根據李中槤（即Reagan Liu母親）表示，李婷的生日應為「1941年12月24日」，比「邵氏」的官方資料早五年，若其母印象無誤，推估可能是李婷為投考劇團，而將年齡寫得小些。


李婷看來比實際年齡成熟，倒不是說她蒼老，而是有股隱藏眉宇的愁緒，即使嘴角上揚也背負著難言之隱，「愁懷淡淡一如古代美人」是記者對她的貼切描述。說李婷有傲氣，並非她頤指氣使，而是一種孤芳自賞的性格。第十一屆亞洲影展在台開幕，作為「邵氏」代表團成員的李婷出席「中國之夜」派對，獲國外記者讚美氣質與日籍巨星李香蘭（本名山口淑子）相仿、是「中國的李香蘭」，她捨棄恭維、以恰如其分而堅定的語氣答：「我是香港的李婷。」短短懇辭便足以體現她的超齡自信。
靜心等候年餘，〈鱷魚河〉的主演機會終於找上李婷，不僅為此遠赴泰國，更一反保守為藝術犧牲（背部裸露曲線與本人八成相似），不難想像她求好心切的決心。未料，一番付出盡成流水，電影票房不佳，連帶使公司撤銷李婷接替樂蒂拍攝〈烽火萬里情〉（1967，後由凌波拍成）的內訂安排，種種挫折令她不禁感嘆：「如果〈鱷魚河〉在各地賣座，今天也是同樣的受公司器重的紅星。」此後，李婷仍能演到頗具戲份的角色，卻始終與「領銜」絕緣……一如和丁紅、關山合作的〈玫瑰我愛你〉，雖然主戲都在飾演「玫瑰」的李婷身上，宣傳時卻將重點擺在影片後段才出現的丁紅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相較多數七情上臉的演繹方式，〈玫瑰我愛你〉中歷經感情創痛的李婷，表情身段談吐都格外輕柔，像位冷靜理性的第三者。開始或許會感覺她的表現過分壓抑，無法詮釋劇中人物的對初戀情人的癡情與掙扎，但隨著劇情推移，逐漸理解夾在家庭（重病父親）與好友（卻意外和其初戀訂婚）間的「玫瑰」是多麼善良無奈與堅強—既在感情上依戀男友，又無法背棄責任和友情。李婷以內斂方式隱喻複雜糾結的情感，可見對角色的理解與揣摩的用心。


拍攝〈黛綠年華〉時，李婷顯得鬱鬱寡歡，她不時閉門飲泣，卻從未對他人傾吐心事。壓力不斷蓄積，最終竟親手結束自己生命，完成人生最後、亦是最不應的一場戲。面對李婷的驟逝，曾和她共事的幕前幕後同仁都深感不捨難過，「南國試驗劇團」團長、也是演員的顧文宗在出殯儀式致詞時嘆：「李婷是個好孩子、好學生、好演員。」推測她自殺的原因，與私人感情困擾與事業發展受限有關。
事業方面，李婷雖受公司看中，但對比同樣出身劇團的秦萍、鄭佩佩、江青、方盈、李菁，有的已是主角明星，有的甚至登上亞洲影后，她卻還在半紅不黑間浮沉。期間，李婷一度有機會接替甫離開「邵氏」的樂蒂主演〈烽火萬里情〉，唯因〈鱷魚河〉的失敗而遭臨陣換將，由凌波取代，對她的心理造成打擊。接演遺作〈黛綠年華〉前，李婷本希冀能擔綱主角，未料又派給剛以〈何日君再來〉（1966）風靡港台的新人胡燕妮。時不我與的她曾對朋友說，並不恨別人搶走第一女主角，只是深深哀怨運氣欠佳……李婷一向自恃甚高、事業心重，從影四年卻深覺「樣樣不如人」，月薪一千港幣也僅夠父女勉強餬口，久而久之，便興起「做人太沒意思」的念頭。
感情方面，李婷似乎也陷入苦惱。據傳她在收入頗豐的青年銀行家與月薪四百的白領階級間難以取捨，與此同時，父親又催促與一名船長訂婚，周邊友人只聽說她有論及婚嫁的男性朋友，見她精神恍惚、莫名啜泣，但都不明所以。更有甚者，是李婷內向寡言的個性，凡是悶在心裡，越想越鑽牛角尖，她所羨慕的「娃娃影后」李菁即「多次的勸她鼓起勇氣來工作」，但李婷仍語帶洩氣：「活下去沒有什麼意思。」負面情緒不斷積累，最終造成不可彌補的憾事。
李婷過世後四個月，她期望能「活下去」的父親沿用同一方式，在獨居的沙田寓所自縊。其實，早在他得知女兒死亡的消息時，就因刺激過渡而病倒，至入土當日，仍無法起身參加葬禮，朋友努力開導，還是無法避免悲劇的延續……。李婷死後，關於她魂魄出沒「邵氏影城」的消時常在影圈流傳，譬如：托夢給宣傳部主任何冠昌、影星李菁、胡燕妮、夏儀秋，交代未完成的工作或談心事。雖然當事人斥為無稽，卻很難阻斷纏繞宿舍的靈異傳聞，導致部分同事也跟著疑神疑鬼。一縷芳魂所造成的影響與流傳的廣度，更勝李婷生前拍攝的作品，第一位衝進宿舍搶救李婷的台灣導演丁善璽，多年後也以此事件為靈感，拍成電影〈飛越陰陽界〉（1989）。不可否認，李婷是很好的演員，可惜離開得太早，不只影迷遺憾，或許她也有幾分懊悔，因為一時衝動帶走的不只生命，還有許多來不及實現的夢想。


擁有清純氣質與甜美笑容，加上極佳的學業成績，岡田有希子可謂八０年代日系偶像正統。短短兩年卻繁忙非常的演藝活動，她總是認真專注準備每次演出，歌唱時都將舞蹈動作謹記在心，次次分毫不差；演戲時盡可能融入角色，幾乎未見怯場。儘管歌路形象某種程度依循前輩松田聖子，卻未落入「某某第二」的窠臼，有希子一直嘗試走出屬於自己的路，成為獨當一面的實力偶像。
「就這樣刊載一個女孩子的日記，媽媽妳太不通情理了。」有希子得知出版社有意委託母親將她先前的詩與畫作集結出版，趕緊怒聲阻止，畢竟許多是「我正打算要刻意忘掉」的少女心情，怎能容許坦坦白白公諸於世？時隔年餘，曾經最親近的母女已經天人永隔，母親在收錄有希子詩文創作與追憶文章的《愛をください》（東京：朝日出版，1988）中用無比沈痛的心情寫下：「或許今天妳會再次責難我，認為我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母親，但是，妳在藝能界的認真與煩惱，以及青春時期奮力不懈的種種，我想將它作為一個妳的青春標記而留下。……『媽媽，要是妳寫了關於我的書，妳一定要好好地寫，一定要暢銷唷！』以這種形式記錄下佳代的種種，我已經找不到比命運更殘酷的事實。」


岡田有希子本名佐藤佳代，生於名古屋。自幼憧憬成為藝人，中學二年級在Nikon舉行的「爽快娘」（清純少女）徵選活動獲勝，更加強她投入演藝圈的心願，雖遭師長父母反對，仍義無反顧。為阻止女兒星夢，雙親開出「在學校考試第一名」、「在中部統一考試前五名」、「通過第一志願高校考試」才會答應的超嚴苛條件，她為了理想逐一達成目標，至親只得同意。未幾，有希子透過選秀節目「スター誕生!」（明星誕生！），獲多間唱片公司青睞，後與「Sun Music」簽約，1984年發行首張單曲「ファースト・デイト」（第一次約會，1984），同年獲得日本唱片大賞最優秀新人賞等多個新人獎。
八０年代中正值偶像飽和與激戰期，早幾年的松田聖子、近藤真彥、田原俊彥、中森明菜、柏原芳惠已達高峰，同日出道的勁敵菊池桃子與隔年的小貓俱樂部也頗具人氣，岡田有希子在新人中雖受矚目，卻非一枝獨秀。因有希子的高材生形象（偶像雜誌曾做過「公開以前在校成績」的企畫，岡田在五等當中屬於最高）強烈，為她製作單曲的竹內瑪麗亞等均創作適合高音且歌詞儉樸的歌曲，與嗓音較低的她有所隔閡，無法完全展現她的魅力。為謀發展，製作公司開始讓有希子接觸戲劇工作，在歌手之餘嘗試女演員路線。1986年初，岡田有希子的第八張單曲「くちびるNetwork」（紅唇網路，1986）首度登上冠軍，歌詞出自同經紀公司的前輩松田聖子（當時與演員神田正輝結婚而暫停演藝工作）手筆。儘管創下熱賣佳績，卻有耳語稱「只是讓有希子代替聖子演唱並拷貝聖子的歌詞」，使成功蒙上一層陰影。
1986年4月8日上午，甫搬離社長宿舍、一個人生活的岡田有希子，在東京住處割脈開瓦斯自殺未遂，出院後前往唱片公司「Sun Music」，正午時分自七樓跳下。關於她執意求死的原因眾說紛紜，以與演員峰岸徹（1943～2008）的感情問題流傳最廣（被玩弄後遭斷絕關係、已婚的峰岸徹不願接受告白等）。事發後，男方特地為此召開記者會，強調只把有希子當作妹妹一樣照顧（因順路而常送她回家），除此之外別無其他。
岡田有希子的驟逝在日本社會擲下震撼彈，青少年的自殺率明顯提高，不少人更選擇跳樓輕生……部分無法處理自己難關的，索性學有希子一走了之；部分不能接受偶像離世的，也興起尋短念頭，甚至有歌迷悄悄溜進她墜樓的大廈，在相同位置一躍而下。眼見「有希子症候群」越演越烈，媒體開始自律減少相關報導，黑柳徹子等重量級主持人亦透過節目勸觀眾振作精神，類似憾事才逐漸消弭。自殺事件往往伴隨靈異傳說—岡田有希子過世幾週間，一些觀眾聲稱在電視「看到」她；也有傳言指中森明菜的歌曲「ジプシー・クィーン」（吉普賽女王，1986）因歌詞意境與有希子的心境相仿（心愛的人移情別戀，我只能將所有愛的記憶隱藏，期待與他在另一個星座相會），演出時常會將她召喚前來……上述說法自是穿鑿附會多於真實，可知的是，突如其來的噩耗影響多麼深遠。


「好不容易……遇見了的媽媽，卻只談了幾句話便馬上去睡了……」、「雖然寂寞，但仍努力著，所以請放心。」作為偶像的日子，日日訪問表演通告應接不暇，偶爾才能見到來探望的母親。獨立的有希子曾難得提出：「可以的話，最好爸爸或媽媽其中一人能來東京，我比較喜歡這樣。」但最終仍強忍內心疼痛一個人繼續奮鬥。「關於佳代的性格，老實說，並不適合待在藝能界。雖然在精神集中時能有超越成人的集中力，然而，有時候也會像幼稚園兒童般容易缺漏那個這個的。每天與時間賽跑、直至未來的規劃都被行程表排得滿滿。佳代一直以來或許都無法好好喘口氣。」忙碌緊湊的生活令設想周到、自我要求極高的她疲憊不堪，母親雖讀出女兒「堅強背後顯示出脆弱的心」，也沒預料會演變成不可逆轉的憾事。
給雜誌刊登的隨筆裡，通告滿檔的有希子期盼有短暫的私人時間：「如果假使，能慢慢地取得休息，想畫幅油畫……」一人在東京努力，面對藝能界的高壓競爭，每次上台表演前的緊張未隨時間消失。那怕身體不適，打完點滴依舊得完成演唱會的工作，她淡淡地說：「因為票賣得很好，所以沒有辦法……」沒了過往面對挑戰的活力。「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，我是第一次聽到佳代用那樣虛弱的語氣說話。」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，拍電視劇、現場演唱、排練上課，過著類似的生活不只有希子一人，說到底這還是走紅的「特權」。無奈她擁有比旁人更細膩且多愁善感的精神世界，而這一切成就亦不再是嚮往的全部。
短短兩年，從首張單曲「ファースト・デイト」、甜美的「二人だけのセレモニー」（1985，只屬於我倆的儀式）、夏季氣氛的「Summer Beach」（1985）、展露成熟風采的「哀しい予感」（1985，悲傷的預感）、「Love Fair」（1985）到最後一張「くちびるNetwork」，有希子的形象由清純小女孩轉變為具都會摩登氣息的小女人。專注演唱不同風格與意境的歌曲，準備應接不暇的通告與訓練，即使有心整理情緒，也很難撥出時間。印象最深的，是她唱「くちびるNetwork」的神情，明明達到第一次登上排行榜冠軍的佳績，卻未流露樂在其中的愉悅……當然，這樣的觀察難免事後諸葛，但真覺得此時的有希子，被一股沈重的氣息籠罩。
認真唸書跨越雙親立下的考試障礙，岡田有希子如願達成明星夢，卻未能就此滿足，如她生前受訪時所說：「娛樂圈是個花俏而形象不佳的圈子。」得到有時就是幻滅的開始。好強的有希子，相信一切都能靠不斷的付出與努力得來。偏偏演藝工作和愛情都不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，那怕再挖心掏肺，也不保證獲得同等對待。


「在浪邊的沙岸寫上了『喜歡』，被海浪反覆沖刷著，這樣的心情也不知何時，能隨著波浪流逝。」、「戀愛中的女孩，總是變得美麗，像是玻璃藝品，清澈、閃耀，容易破，容易受傷，因此也變得膽怯。想聽您的聲音，總是希望在一起。」親筆填在寫真集裡的詩句，描繪少女懷春的心事，此刻的有希子，腦海想必浮現愛慕的對象。另一段文字，講述陷入戀愛時滿懷不安與憂慮，煩惱坦率表現的執拗與絮叨被所愛厭惡，身不由己的矛盾，顯露陷入愛情泥淖的困境。
「內心滿懷著興奮，明天是和那人見面的日子，只有獨自與他一起，雖然僅有問候程度的關係。然而，僅只看著臉，內心就噗通噗通跳；僅僅彼此交談了幾句，心臟就像將跳出，心情就像要起飛……」有希子深深喜歡的「那個人」，也是她煩惱的來源。偏偏感情是最無法控制、虛無飄渺的奢侈品，不停琢磨他說的一字一句，快樂伴隨著難以壓抑的苦痛，只能埋在心底獨自承擔。對孤單疲累且失落（返名古屋時見高中同學紛紛進入名校就讀）的她而言，不能如願的愛情寄託，或許成為壓垮堅強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隨著有希子的去世，被指為是「那個人」的峰岸徹在媒體壓力下談到兩人合作連續劇「禁じられたマリコ」（禁止的瑪麗亞，1985～1986，TBS，全12話）的互動時說：「這裡要怎麼做才好，到了那邊光影要如何處理等等。不管怎樣，很多問題她都找我諮詢。」這番說詞雖很難不被解釋為卸責，有希子的母親卻有另一種解讀：「我確實很清楚。從小時候佳代就是個很會問問題的孩子，……若不明白的地方就會徹底的問到底，為了自己的疑問無論諮詢的對象是男人或女人都沒有太大關係，……同時峰岸或許也對她的諮詢不厭其煩。」她坦承女兒曾在「外界指稱的遺書」中寫上「喜歡，峰岸君」的文字，卻也認為：「以那孩子的性格來說，若真要寫遺書，必會為自己的先行離開寫上一句『請原諒』。（但這封信）就像平時佳代所寫得詩一般，另一張酸然描述了『心情』，但卻一點也不像『預期將死的人』所寫下的東西。」


「不想擁有細水長流的人生，如果能夠做著自己喜歡的事，即使是短暫的人生也可以。」十六歲的佐藤佳代揮別故鄉名古屋，獨自踏上成為岡田有希子的圓夢旅程，曾經很勇敢很好強非達目的不可的少女，卻在十八歲的春天驟然結束生命。被包裝成「從最愛國家而來的小公主」、「現在到永遠，都要在一起」的青春偶像，實際有著鋼斷無比的性情，為了理想，甘願付出數倍努力在所不惜。只是，當實踐途中的挫折、孤獨無助的徬徨、嚮往愛情的幻滅……患得患失纏繞，剛開始獨居生活的她，最終選擇絕決離開人世。
「為什麼人就一定非得睡覺不可？有許多書可以讀卻睡覺不是很可惜嗎？」初出道，個人檔案自述平均睡眠6.5小時，最高紀錄18小時的有希子幼時常抱著書本不肯就寢。聽到母親「隔天會遲到」的威脅，她以「哲學家的口氣」反駁，類似故事不一而足，確是位早慧而慣於思考的孩子。短短十八年的光陰，相信有希子已隨著願望「認真的活」，但也相信她如果願意繼續活著，或許更能體會箇中的價值，畢竟唯有如此才能繼續做喜歡的事、繼續遇見喜歡的人、繼續品嘗不那麼完美卻有趣的人生。


再度梳理李婷與岡田有希子的點滴，感嘆年輕的生命消逝得太快……但坦白說，若非如流星般消失的震撼，相信也如其他逐漸淡出或轉型的同行，漸漸隱沒在觀眾記憶中。近期偏愛收錄在有希子首張專輯「贈りもの」（1984）的「Believe in you」（2003年發行重新編曲版），就像是她送給歌迷一份跨越時空的獻禮—無論妳去到多遙遠的地方，都相信妳對歌唱的喜愛、對事業的努力、對情感的追求，一切的一切Believe in you。親愛的李婷和有希子，謝謝妳們留在世上的美好印記。

參考資料：
1.《聯合報》1963年8月20日～1967年1月6日，李婷相關報導共九則。
2.1984，「小公主 有希子」部落格。
3.信chan，「For you Yukko（佐藤佳代）」部落格。
4.維基百科…岡田有希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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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聽網址：中央廣播電台「台灣紅不讓」點選05/10，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。
節目摘要：【兩代明星比一比】李婷、岡田有希子【主題】流星：眼見即將娛樂圈旭日東升，卻選擇結束生命的中日兩代女星。
播放歌曲：「くちびるNetwork」岡田有希子演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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